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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调查的结果怎么样了?”城西人事厅一片热闹,大批大批士兵押送八角帽成员排在圆柱两侧,——人声喧吵,唾液横飞,乃至略有推搡和谩骂。
又一柄枪托见血了。
小奈布普越过正在行暴的人,摘下深绿色软帽,搓搓棕发,黑色长靴顶住门;门轴“嘎吱”一响,慢慢朝他打开。
他的办公室还是这样简单、简洁、简便。
将帽子扔在桌上,弯腰入座,双腿抬起来搭在桌边,直视副官继续说:“加布力尔-保罗、加布力尔-汤姆、以及那个手多脚痒的老加布力尔,他们的供词是什么。”
“没有太多情报,他们拥有贵族赦免令,没有法官允许,我们无法用刑审讯。”副官整理一下帽檐,伸手把门闭上。
小奈布普德一面取烟一面等,大体看不出多余情绪。
副官小心看他一眼,清清嗓子,声线压沉了道:“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目前在岛谷酒店里治疗。我们……也无法进入酒店内。”
“哦。”小奈布普擎住香烟吸,口鼻散出浓雾,目光一闪一闪,是活跃在雾深处的光。
副官适时保持沉默。
小奈布普往前招招手,咬住香烟仰起头,略略抓抓头皮,带点烟草干燥吩咐道:“让最小的那个加布力尔来见我,另外为我准备一本新的记录本,你就坐在这里,”他指向角落木椅,“哪怕他没有回话,你都要假装在纸上书写。”
“我说的你明白吗?”
一片烟灰从嘴边坠落。
副官点点头,转身开门,朝门外士兵大喊并消失在走廊阳光内。
等候其实不需太久的时间。百叶窗将阳光分隔成道道横杠,像是帝国功勋册里的考核总结;又偶尔类似法官常用的审判棍子,总之在光里轻微摇晃;几只吵闹的鸟的掠影从上头转瞬即逝,带起点风,还有百叶窗碰撞木框的轻吟。
门再次开了。
烟恰好过半,小奈布普抬起头,很快收敛眼中光亮。
“在忙吗?”
进来的法官是与同僚们同符合契的臃肿身材,仿佛坐在这种位置上的人都该如此,连同脸上的香木粉,都抹得一样厚。
小奈布普一时消散了大多兴趣,深深扩张肺部,张口呵出浓郁雾线。
穿着浅黄色制服的法官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厚实的手交叉在桌,其上戒指在光里闪露微芒:“城西区发生了近年来少有的案件,我遵从大法官佩佩罗拉的意思——我必须要带走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主要嫌疑人,以及些许受害人。”
“整个案件的记录报告还没写好么?”
见到对面人一直不出声,他伸出手,并补充了句。
“在我副官那里。”小奈布普垂手点点烟灰,放下搭在桌边的脚,往后坐直一些,方便直视这张胖如猪的脸,“目前已确定的死亡就达到了十九人,而且死在那里的人的身份五花八门,我认为应该上报给城主,或者给予我更多权利。”
负责城西人事的法官“哦”一声,屁股往前挪一些,赘肉层层的肚子滚出一层波浪,能想象出其内的肥油。
某根烟嘴被掐到扁平了。
法官无知无觉地出声,微翘的嘴勾出戏谑弧度:“人天天都在死,南方也在死,北方也在死,我们要找的不是什么案件,是税款,是能上交的罚金。这里面加布力尔家族的人死了多少?”
对面人兴许不想回话,于是法官再次笑笑,抬起一根手指,将其压上桌:“请不要再任性了奈布普,你和你士兵的吃喝住行都依靠这些罚金和税,现在连当事人都没有上诉,你又在强撑些什么呢?”
指间的烟吱了声,烟嘴完全变形。
法官随意瞥眼这人,回头,向刚好推门而入的副官喊道:“把外面那些人都放了,每个人以聚众闹事为由罚款五十到一百,再把所有的钱统一交到我助理那去,我需要亲自上报给大法官佩佩罗拉,这可真是累死我了。”
副官闻言一愣,手里还牵着绳子,绳子尽头还是一位将近要成年的贵族少年。
“按他说的做。”
桌后小奈布普抬手,头低垂看不清表情,仅剩指间烟无力歪下,腾起缕缕烟雾。
“啊,”副官点点头,手中绳一扯;让他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那这个呢?”
“把他,”
“把他交给我。”
法官盖过小奈布普的声音;起身,步履很沉的来到门边,不断打量一头金发且脸有雀斑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件值钱的货物。
“你,”肥胖的脸轻轻抖动一下,“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雀斑少年未回应,低头看被绳子绑住的双手,个子有些高,身材也比较结实。
“另外两个呢?”法官偏开了头。
“还在审讯室。”
“把他们都带过来,我要带去我办公室亲自审理。”
“哦。”副官点点头,最后看眼沉默的小奈布普。
“案件记录报告。”
“在这里。”副官将整理好的纸张递上。
法官站在原地浏览,这些费尽心力的调查只容得住一秒钟的目光停留——很快,他就一脸轻松地将记录报告收好了:“原来都是一些平民和仆人,一点小事,我等会就让加布力尔家族的人做出赔偿,你们也有一份在里头,他们的人就让他们去认领,工作辛苦了各位,我会向大法官如实汇报你们的功绩。”
有些油光闪亮的肥手拍拍副官肩膀,法官再向小奈布普投去眼神,嘴唇吧唧一下,接过副官手里的绳子迈步,顺带关上门,关上门后头的打砸和怒骂。
“你的哥哥在哪里。”
人事厅的三楼比下方要安静,来往的人极少,近乎都戴有眼镜,也大体是女人,身材丰腴。
有一些工作很难得到的。
助理一类……永远是一个部门的万金油位置。
法官办公室门闭合,这位身材臃肿的制裁者摘下礼帽,看着年轻金发的青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说道:“你是加布力尔-保罗对吗?我听你叔叔说过你,很高兴认识你,我亲爱的宝贝。”
手掌伸出,其上肥油让年轻人不可直视。
加布力尔-保罗还是忍住恶心伸手,好好握住这个人,刚想出声,办公室门一阵异响,紧跟有一团不属于这里的风传进来。
“噢~”法官见到这位家族继承者立即张手欢迎,上前拥抱一下,低头看看对方怀里的枷锁,笑笑,向门还未关的下属怒喝两声,使面前这位暴力狂的枷锁彻底解开。
“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吗?尊敬的加布力尔先生。”
法官发问,加布力尔-保罗立即出声;跳起来,向这个不公正的法官喊道:“fuck-you,我的家人没有出什么事!是你的不公平惩治让一切缺少了声音,你这个不公平的法官。”
“噢~”浅黄色外套的法官到此停下,伸出舌头舔一下嘴唇,不知是辣,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有所不适应的回道,“我只是按照形势所言我可爱的法官,这一切都需要一定的钱财赔偿,你知道的加布力尔先生,我需要你给予一笔足够的金钱,毕竟你知道,你叔叔是个慷慨的人。”
话语落,满脸雀斑的少年咬紧腮帮。
下一瞬门开,原是小奈布普的副官将犯人送到——将门推得嘎吱作响,留下一个中年偏老的人,以及一个推着帽子的大叔。
“留你们好好聊吧 ”法官戴上自己的帽子离去,门闭合;嘎吱出不好听声响。
一切都平息了,安静内,加布力尔-汤姆看着面前弟弟,想张嘴怒喝,唾液刚刚飞出,一头的叔叔已经止住了自己的嘴。
“汤姆。”挣脱束缚的加布力尔-科尔西面带微笑,且瞧着另一位侄子,甩干净手链上的汗,往前迈步一些,一面揉动手一面说道,“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好好聊聊了,有关于加布力尔,也有关于我们这次的事件。”
办公桌后推拉出椅子轻鸣,汤姆和保罗起身,看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亲族。
加布力尔-科尔西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稍稍沉淀片刻,向眼镜男招手,在对方顺从退出办公室时出声,且一切动作都轻柔:“我有许多事情想与你们说,只是时间不允许,很多情况也不允许,现在我长话短说我的期许,也算对整个家族交予期待,对于你们,也算是我最爱的家人。”
“我要说的事情很简单,那是一个主人的故事,主要说明了主人在不受重用时候的产出,以及太多人所不知道的信息。”
“你们想听什么呢?”
唇在舔,加布力尔-科尔西微微一笑,稍微垂下头,门开,一位士兵为他解开了镣铐,“我一直想要当一位合格的忠诚者,为了太多人事,也为你了你们父亲的寄托,所以到你父亲要分家的时候我都未有阻拦,这是人必该有的趋利性,我喜欢这个,也喜欢你们父亲的绝情样子,这让我很陶醉,也让我十分喜欢。”
“实话来说吧。”
火柴滑动,加布力尔-汤姆的镣铐应声滑动,加布力尔-科尔西点上自己的烟,仰头呼出口浓雾,稍微笑笑,向这对兄弟继续讲,“我的叙述可能有些混乱了我亲爱的家人们,但是请原谅我此刻的激动和不安,我想说,我一直想说一个忠臣的故事,他很忠诚,也遵守人类的基础行程——每一位继承者背后都有尸骨,每一个野心背后,也有不可饶恕的决心。”
“当然他也在等待胜出者,”一根手指忽然点在两位兄弟脸上,这个叔叔好似要疯狂,“草原上的规矩没有跟你们说,其实胜出的人才是最后胜者,我喜欢加布力尔以往的奴隶生意,我也喜欢太多声音,可能我现在太兴奋导致胡言乱语,不过我喜欢,我也在意今天我的感受,这是我花了2500亿晶币得来的不是吗?我尊敬的先生们。”
叔叔的笑容有些诡异。
加布力尔-汤姆和保罗都退后到一旁,想找不知何时离开的法官,却又失去了一切声音。
加布力尔-科尔西到此烦闷摆摆手掌,往前迈步,继续笑,又带了点悲:“我其实一直不想这样对你们的,牢记我在那天夏天的夜晚,是你们的父亲为我背负了盗窃的名头,我发誓回报他,也发誓要做成这一切,可是我要经历的事情太难了,人事之后,我才明白一个人总要有自己的子嗣和家人,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很喜欢,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要为此向你们容忍。”
“还记得我可怜的儿子米米多吗?他是这样的可爱,连同我的妻子,深爱我儿子的这个女人都这样以为。”加布力尔-科尔西撇下了嘴角,有些悲,甚是麻木,“我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试问有谁愿意成为叛徒呢?我知道你父亲的辛苦,也知道我另一哥哥到此付出的所有,但是家族由不得我,一切都由不得我。”
“所以……”嘴角微微颤抖的扩张,是笑,分明是不知悔改的弧度,“我选择取代你们成为新的继承者,我哥哥当然不愿意了,原谅我现在说得很多有些话语不清,但是我很想问他,哪怕是现在,我也很想问他,”腮帮在动,这个中年人的眼皮在抖,“我只是想要获得一片自己想要的春天,自己想要的领土,为什么要让一切事情与我的子嗣相结合,你们确定你们算什么东西?或者说你们觉得你们要我效忠的君王算什么东西,就像红木君王那里杀父亲对吗?”
“我不喜欢。”
加布力尔-科尔西叔叔的手指点在了两位侄子身上 ,空气有些凝重,这两位都不清楚长者什么的发疯……只觉疑惑,只觉愤怒。
可加布力尔-科尔西到底也不在乎,哈哈一笑的摆手,看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还是选择坐在客厅沙发上,向这两位亲侄子点点手,酝酿半响后,有些疯癫的开口:“我其实一直在追踪最不听话的阿列克谢的踪迹,而且我知道你们找到的那个叫简-艾斯,喔……“他发出良久叹息,眼珠找到对面二人,“我知道他只是个虚有其表的负债狂。我也知道阿列克谢的心意,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所想,我承认我说出了太多废话,但是我就是不舒服,就是想要申明。”
“我草你的吗。”加布力尔-汤姆忽的响应,胡须性感,言语让这位叔叔找不出毛病。
预想中的怒没有到来,加布力尔-科尔西抬起头颅,竟对着这位不尊重的侄子问道:“什么是不尊重艺术的三个准则,我亲爱的侄子。”
加布力尔-汤姆不出声,也没动,整个衬衣下的肌肉僵硬如石块。
加布力尔-科尔西代替了他的声音——先微微叹气,再讲:“我喜欢谎言遍布的简-艾斯,也喜欢阿列克谢一层唬住我的言论,只是我是一名健康的遵守帝国纪律的生意人,你们做的这些事情已经不太适合我了,”这位叔叔大方摊开手,仿佛真实无辜一样,“我喜欢用金钱的事情结束一切,我喜欢用你们的声音证明我没错。但是很遗憾,阿列克谢不相信我。”
“你也不用着急反驳我,你这个该死的蠢蛋。”
叔叔忽如其来的手点在面前,办公室门后的法官现——很快笑笑,向这个中年人投去目光,并比划一下腕表作态。
一切的结果都有些清晰了。
加布力尔-科尔西转动不带感动的眼珠,盯住面前这两位年轻人,继续施加心理负担:“你们的父亲与我是一个裤裆出来的人,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说话,但是在浓厚生意面前,我总需要听一些自己的声音,毕竟我要养活我的儿子,养活我的家庭,他给的可能不够。”
声落,窗帘动一下,终于有一缕风笑了,而且笑得这样森白直接:“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原因了吗?我亲爱的叔叔,我亲爱的加布力尔-科尔西。”
极怒让手指疼痛,加布力尔-汤姆用尽一切气力点着自己胸膛,嗓音有些沙,带着眼眶红润的哭腔:“我相信你,也相信一切我所谓的家人,我姑姑已经因为一些晶币离开了我们,我促成了一切,但是我想赎罪,现在我看到了你,你……”指头分明插入了胸口,映出血红,“你是我叔叔,你知道我们这些至少缺爱的孩子需要什么,你残忍的摧毁一切,用你喜欢的规则,你要的思想,证明你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我们占用了你的资源吗?”
身旁的弟弟要出声,加布力尔-汤姆将其拉住,拉得死死的,青筋都暴起,“你与我父亲一同赚取的钱是单独的原因吗?任何人没有参与吗?还是我们从未有做过这样的事?”
声停,一块木椅“嘎巴”倒下,加布力尔-保罗握住哥哥的手,露出红眼眶之后的水渍——想阻止,又不知从何而起。
加布力尔-汤姆直接将其推开了,或许是推开了整个加布力尔家族的人,让这个只有三人的办公室更显空旷,更加传出咚咚声。
“我讨厌你。”
侄子的指头已经快点到叔叔鼻尖上,带着点飞唾,看起来恐怖,其实更多是辛酸在里头。
加布力尔-科尔西一动不动地迎住侄子的眼睛,忽的伸手握住这根食指,往下一掰,带着压抑的沉闷嗓门低吼:“你就算再讨厌我也没有关系,我现在说的一切废话都是因为我是你的叔叔,谁能断清楚家内事。”
“啊?”
年有五十余六的生意人神经笑笑,身体想飘起来,分明同呵出去的气一样。
两位加布力尔年轻者失去了声音。
年长的叔叔也未强求,弯下嘴角,伸手握住一张椅子,握得很紧,传出吱吱声:“我其实是最后一个要闹到这么掰的人呢,我知道如何与阿列克谢、以及他的关系联系,我也知道如何进入这个城。知道如何在一天之内搞定他那难缠的两个下属。”
“这是我的家。”
加布力尔-科尔西的指头点点。对面的人倏然出声,又是自己爱的侄子汤姆:“这是我父亲的地方,也是花钱从你们手里买走的产业。”
“所以呢?”一抹窗影被鸟儿掠出嘈杂声浪,加布力尔-科尔西继续出声,三角形的眼有些怖人,“一切事情都要讲规矩的我亲爱的侄子,虽然有些人却是在支持阿列克谢,但是他们无伤大雅,相对来说,你在这个城市还能找到几个帮手?”
这位叔叔确实话有些多了,取出手杖敲得嗡嗡响,上前,发出愤怒声音:“你应该知道这个城市只是我和你们父亲一同经营的人脉,所以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他摊开手,“我也给过他机会,阿列克谢大可拿着我的钱离开,这样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霎时阳光灿烂,温度升高,太多焦灼出现在这片百叶窗背后。
“真的是这样吗?”汤姆看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脸,腮帮咬出吱吱声,握住弟弟的手,不断后退摇头喊道,“你根本你没有说的这么讲义气,阿列克谢告诉过我,我也想过,我们出城你一定会将我们在路上杀死,现在看来,我们在城里你也会。”
“你不要再想从我们口里套到太多情报了,你这个卑劣的人!”
加布力尔-汤姆拉着弟弟就要走要,可是一阵力道阻止,有些疼,疼的地方确实心。
“叔叔不可能是这样的……”弟弟保罗在不断后退。
加布力尔-汤姆吧嗒张开嘴巴,又愣愣不知说什么,只是愕然看着弟弟,一阵不知名的寒意窜上心底。
“你还在坚持你的看法吗?”一旁的亲叔叔微笑往前,伸手拍拍保罗的肩,虽然没什么用,总归聊胜于无,“你和阿列克谢都会走上绝路,在这个城,在他相信徒有其表的学院学生那一刻。”
“你不信,我们就好好看看吧。”
声音之后的嘴巴咧开,是笑,分明带着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