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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经过州桥朱雀,就到了洛京外城。
葛武赶着马,熟练地拉紧缰绳,停在了南熏附近。里是入城必经之路,倒不怕错过。
转过身,葛武隔着布帘道:“子,不知道头子什么时候才到,你要不先养养神?天气冷,子容易犯寒疾,手炉还暖吗?千万别冷着了,否则头子看见,肯定要敲我脑。”
谢琢掀开车帘,见城附近有不少提着茶瓶小贩,旁边还放着烧汤烹茶碳炉,许多城守军做私差事晚归人都在碳炉前驻足。
他吩咐葛武:“夜里冷,你去买碗热茶汤喝吧,暖暖身。”
葛武身强体壮,但还是接下了自家子份关心,笑着“欸”了一声,跳下马车,过去买了一碗茶汤喝下。
两人没等多久,背两个包袱牵着马葛叔就进了城,谢琢温道:“葛叔一路辛苦,让马跟着车,上我一起坐?”
葛武也道:“头子,你身子骨一路上可颠散架了?马放着我照管,你去歇歇。”
葛叔身形精瘦,眼角笑纹很深,慈眉善目,听了葛武话,一眼瞪过去:“你爹我精神着!不会话可不!”
“哦。”葛武『摸』了『摸』脑,觉自己还是不话为妙。
对上谢琢,葛叔声音温许多:“我身上还裹着寒气,一会儿进了车里,过给子就不好了。我先跟葛武一起坐外面,缓缓再进跟子汇报。”
谢琢没有勉强,应允了。
马车沿着时路往回走,葛武想起:“头子,你不是从青州走吗,怎么么快就到洛京了?才看到信时候,我还为你眼昏花,写错了字。”
“你才眼昏花!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读,现在话都不会!”葛叔骂完人,跟着解释,“我从凌北回,走了新辟那条官道,顺路回了一趟清源,替子拿了个东西。”
葛武奇怪:“子什么东西?”
当初从清源搬到洛京,不好动静太大,基本只带了些必备,大部分物什都还留在清源宅子里。
也是因为没带东西太多了,葛武一时想不出,什么东西重要到他爹亲自回了趟清源。
打开包袱,葛叔将一个木盒拿出,隔着布帘递给谢琢。
葛武见了盒子,一眼就认了出:“原是替子拿玉佩去了!也对,洛京地方不太对,自从搬里,子夜里就经常睡不好了!”
车内,谢琢打开木盒,将玉佩拿了出。
光线很暗,但指下雕刻纹路熟悉,谢琢握在掌中,触手温凉。
他幼时体弱,晚上也容易受惊啼哭,他父亲谢衡就带回了枚玉佩,让他握在手里,或者放在枕下。
是枚玉佩沾过兵戈杀戮之气,被拿到寺庙佛前念过半年经文,贴身放置,夜里可为稚子安魂。
谢衡才入内阁时,就谨慎地为一家人布置了路,准备了另一份户帖房宅,让昌叔葛叔离开洛京。中陆续转移财物,枚玉佩也被好好放在盒子里,一起搬到了清源。
没想到葛叔有心,意将它取了。
葛叔回忆起:“子一两岁时候,只有么大点,才几个月,眉眼就跟画儿似。子夜里总喜欢哭,但因为身体不好,哭声很细弱。
夫人心疼啊,总会整夜整夜地守在小床边,一边垂泪,一边唱着安眠小调哄子入睡。主子找玉给子握着,子夜里就安稳许多,很是奇异。”
想起往事,葛叔不由轻叹,叮嘱:“子,等回去了,你就把玉佩放到枕下,肯定不会再惊梦了。”
玉已经沾染了暖意,谢琢点头:“好。”
外城不比内城繁华热闹,街面不平整,马车要颠簸一些,两边店铺也都早早打烊,行人更是寥落。偶尔有夜鸦飞过,能清晰地听见振翅动静。
走了一段路,葛武眼睛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子,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谢琢询问:“时候有吗?”
葛武仔细想了想:“没有,应该是刚刚在城口才缀上。”他手肘撞了撞旁边葛叔,“头子,是不是你引人?”
葛叔次离开洛京前往凌北,是因为凌北入冬,气候严寒,但朝廷下发军袄不够,不足保暖御寒。衡楼便受陆家所托,在岭南一带大批量地购入棉花,送往凌北。
谢琢不能亲自去,昌叔忙抽不开身,便遣了葛叔跑一趟。
葛叔皱着眉:“是我疏忽了,应该是北狄那帮龟孙子,不知道是在凌北就沾上了,还是在清源被盯上。”
衡楼常年凌北陆家做生意,粮草、『药』材还有越冬物资,甚至是铁器马匹,不知道源源不断运了多少到凌北,同时,也早就入了北狄人眼。
传言里,衡楼真正主事人一直隐在幕,北狄人便派了一波接一波杀手,千方百计想找到动手除掉个主事人,甚至只是疑似或者怀疑对象,都会极快地动手,宁可错杀。
“应该是三个人。”葛武听力很是敏锐,眼神坚毅不惧,“头子,我负责两个,另一个你先拖着,我解决完就帮你。”
葛叔也没有废话:“行,听你。”
马车保持着最开始速度,缓缓驶入窄街中,葛叔葛武两人,已经从马车夹层里抽出了开刃长刀。
葛叔看了看周围地形:“我们一改道,他们定然会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马车就停在里吧。”
他告诉谢琢,“子,我葛武拦下几个人应该没问题,子安心等待就行。若是势头不对,请子骑上马立刻离开。”
谢琢觉身上有些发冷,连抱着手炉都压不下股冷意,但他没有表现出异常不适,只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放心,不用分心顾忌我。”
如葛叔所料,追上三个人发现他们改道,不再隐藏,很快就跟着转进了条窄街中。黑『色』布巾蒙着头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细看,依然能辨别出北狄人相貌征。
葛叔跃下车,刀尖杵地,开口就很不客气:“跟了你爷爷我么多天,累了吧?真是上赶着送死!”
葛武下意识疑问:“头子,你是爷爷,那按照辈分,我是不是他们几个亲爹?”
三个北狄人显然都能听懂大楚官话,他们出身游牧民族,很是看重父系荣耀,听完葛叔葛武话,觉受到了侮辱,齐齐拿着刀冲了上。
葛武身手了,拦了两个离自己近,二对一也不落下风。葛叔更是使双刀好手,两把刀封北狄人左右无法随意施展。
陆骁就是时候到。
他原本在会仙酒楼里坐着,然而许久都没看见谢琢返程,夜『色』深,不免有些担心,就让张召先送沈愚回去,自己一边走一边路人打听,竟一路出了内城。
走了一段路,便于昏暗中听见了打斗声。
没多少犹豫,陆骁加快步伐,直觉是谢琢遇见了麻烦事。
等他从南薫大街转进狭窄街巷,恰好看见有个蒙着脸黑衣人举高长刀,准备朝葛武砍去!
几乎只是一眼,陆骁就辨认出些把自己包裹格外严实人,是北狄鬣狗,他顺手掷出从地上捡起石块,正中黑衣人手腕。只听一声闷哼,那黑衣人拿刀手一酸,生生砍空了。
葛武也发现有人从旁帮助,回头一看,惊讶:“陆小侯爷?”
“别忙着惊讶,借把刀给我!”
葛武一愣:“可我没多余刀啊!”
“我里有!”葛叔远远扔过一把刀,十分大方,“拿着用!”
陆骁一笑:“好!”完还夸了句,“葛叔,上次您给我泡茶时,竟没看出您双刀使如此顺畅,深藏不『露』啊!”
葛叔听满意:“不错,小侯爷很会话!”
三对三,北狄刺客没多少胜算,想孤注一掷朝着马车位置冲去,但立刻就被拦了下。
过招空档里,陆骁突然想起那一次,他在巷子里撞见有黑衣人袭击谢琢,也是个北狄人。当时,他为那个北狄刺客是为破庙里死去同伴复仇。
可现在看,却不尽然。
谢琢只是当朝一个普通从五品侍读,为什么会有三个北狄刺客拦了他路,想要取他『性』命?
同样,不止葛武,谢琢身边,连管家仆都有般利落身手。
他甚至想到,当初他谢琢在破庙相遇——明明不在洛京,但谢琢为什么要对外宣称告病在家?
就在时,陆骁捕捉到了一丝极易忽略动静,他眉头一皱,朝马车位置喊了一声“谢侍读”。
没有回应。
将还剩半条命北狄刺客一脚踹给葛武,陆骁几个大步奔马车,兔起鹘落般跃到了前板上,伸手掀开了车帘。
随即心下一沉。
车内,谢琢斜斜靠着内壁,冷浑身发抖,面上唇上毫无血『色』,仿佛雪塑成人一般,双眼也闭着,呼吸微弱仿佛游丝。
而一个木盒落在马车底板上,他刚刚在打斗中听见,应该就是个声音。
一刻,陆骁感到了一种恐惧心悸,仿佛在下一刻,个人就会消失在他面前。
面对北狄刺客时,他尚有心思玩笑,可此时,他压抑不住心里慌『乱』,小心翼翼地伸手,触了触谢琢鼻息。
鼻息尚在。
他手掌碰上谢琢侧脸,立刻被掌下冷意惊了惊。
时,葛武已经将陆骁推过去刺客剩下那半条命解决了,截过葛叔刀:“我能应付,看看子!”
葛叔转身,到了马车前,就见陆骁冷着脸,焦急道:“叫不醒,应该是昏『迷』了,气息很弱,身冰寒,必须赶紧送去找大夫!前可有样情况?我不敢擅自动他。”
葛叔把人拦下:“找宋大夫没用,一到冬天,子就容易犯寒疾,每次发病,『药』石无用,只能等子自己苏醒过。”
陆骁一拳砸到了车前柱上,声音极沉:“什么叫『药』石无用?”他眼前浮现出谢琢毫无意识模样,手指发紧,“只要是病,就一定可治!”
知道陆骁是关心自家子,葛叔沉默片刻,还是道:“病可治,但如果是毒呢?子毒,自胎中带出,自小就有,至今还没有找到解毒办法。”
陆骁沉默下,隐隐觉,“自胎中带出毒”似乎在哪里听过,他没有多想,追问:“那此前都是怎么做?”
“我们能做,只是为子准备好厚棉衾几个暖炉。”
到时,刀刃相撞声音渐缓,最一个北狄刺客被葛武斩于刀下,场截杀彻底消弭。
等葛武也急匆匆过,葛叔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同时在心里想好了辞,怎么将被北狄刺客追杀件事妥善圆好。
却没想到,陆骁一句没问,重新跃上马车:“走,回去!”
见陆骁掀起帘子进了马车内,葛武没有阻止——他对谢琢高热昏『迷』时、拽着陆骁衣襟不放场景记忆深刻。
想,子本心里,是想亲近陆小侯爷。
车内,陆骁重新在谢琢旁边坐下。他伸手小心地碰了碰谢琢指尖,只觉像是碰到了一簇冰雪。
心口发闷,像是被箭矢尖端划了一下,听葛叔话里意思,从小到大,谢琢种情形发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而且只能靠自己苏醒过,没有别办法。
放在谢琢指尖处手往上挪了几寸,陆骁用自己满是硬茧掌心轻轻盖住了谢琢手背。
他想,若是此刻,谢琢被冰雪包裹,那自己温度,能不能令冰雪融化些许?
或者,透过冰雪,谢琢是否能感知到一丝暖意?
想到里,陆骁低声道了句“冒犯了”,松开谢琢手,将他整个人都抱到了怀里。
像是抱了一个雪人。
掌心扶在谢琢清瘦背,陆骁觉自己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内太过狭窄原因,鼻尖萦绕冷香也更加浓郁了,让他心尖发软发胀。
他转开注意力,想,前在凌北时,他常常被他爹扔到雪地里练箭练枪,习惯,就算只穿薄衣也不会风寒,母亲还总他体热不怕冷。
现在想,体热没什么不好。
陆骁垂下眼,将谢琢冰凉手握进了自己热烫掌中。
每一息都过很慢,但好像过太快了,没过多久,葛武声音就穿过车帘传进:“陆小侯爷,到了,可要搭把手?”
“不用。”
很快,陆骁拦腰抱着昏『迷』谢琢,稳稳地下了马车。
接着,葛武先去点了灯,去安置马车马匹,葛叔则去了厨房,烧取暖炉子。
陆骁熟熟路地抱着谢琢走进卧房,将人小心地放到床榻上,顺手将从马车上带下木盒也放到了床边。
脱去谢琢外袍,陆骁将棉衾展开,仔细盖到谢琢身上,还掖了被角。
没过多久,葛武端着一个暖炉进,放到了床边几步远地方。
见谢琢额头上覆盖着一层细细冷汗,像是连睡梦中也感到不安,发出极轻呓语。
葛武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我手上都是炉灰,不方便,劳烦陆小侯爷把那个木盒里玉佩拿出,放到子枕下或者子手里。”
“玉佩?”
葛武没好他觉洛京地方邪,只解释道:“子从小就容易惊梦,听我爹,子父亲在子很小时候,就让子睡觉时握着个玉佩,枚玉佩带有杀伐之气,可安魂镇惊,很有用。”
陆骁记下:“好。”
等葛武离开,陆骁拿起放在床边木盒,准备将里面玉佩拿出。
一边想,看起,谢琢幼时虽然体弱,但他父母极是珍爱他,明明不信鬼神,却去庙里点了灯,还找了块玉佩,一切不过是为了一点微弱希望。
玉佩不一定真能安眠,但想,谢琢伴着枚玉佩入睡,应该就像有父母陪伴一般吧?
只是刚一打开,看清盒中玉佩,陆骁就蓦地怔在了原地。
咸宁二年,陆渊率军攻入柔然王庭,从可汗宝库中找到了一对玉佩,见其玉质极佳,雕工简约流利,颇为喜爱,便将玉佩带回,一枚给了陆骁,另一枚给了谢衡刚出生孩子。
陆骁自己那一枚,好好在他房中放着。
另一枚,当年谢家灭时,可能在混『乱』中遗失了,也有可能——一直在阿瓷那里。
他注视着玉佩上熟悉纹路,不由地将视线移到了谢琢身上。
怪不……
怪不谢琢是男子,却扎了耳洞,会喜欢胭脂耳坠,身上会有冷香,不喜人肢体接触,会买花环手串发簪,净面、沐浴、换衣时,从不会让人进卧房,曾自己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也不会考虑娶亲……
原,吃完斫脍回程路上,谢琢在马车内睡着,呓语般叫那声“哥哥”,叫是他。
原……
他是怀着怎样心情,故意疏远他,在他追问理由时,回答“因为你是陆骁”,在月『色』下,出那句“会难过如死”?
他是怀着怎样心情,只身踏入洛京,踏入朝堂,面对那些生生将他父亲折磨至死、『逼』他满皆亡人?
陆骁喉口涩痛。
不知道阿瓷些年里,有多害怕,多痛,多恨,多孤独。
不知道让他夜夜惊醒梦里,是不是仍是那条冰雪千里流放路。
不知道他冷了,热了,苦了,疼了,有没有人安慰照顾。
心绪震『荡』,陆骁将玉佩小心地放进谢琢手中,收回手,他颤着指尖,想轻轻碰碰谢琢头发,在即将触到时停住——
原,他阿瓷妹妹,已经找他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万里【守门】
张召觉得太奇怪了。
他家侯爷一直半夜才脚步匆匆地回府, 先是住了好几年的侯府里走错了路,『迷』路『迷』得差点直接往水池里去了。
被他拉着转了方向后,走进庭院, 又突然停下步子, 站着发起呆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召都等地打哈欠了,发现他家侯爷终于动了动。
就他以为, 这下能回卧房睡觉了吧,没想陆骁又命他掌灯, 火急火燎地拿着一串钥匙去开了库房。
这些年御赐的东都被堆一空置的院子里,府中库房唯一存放的, 就是陆骁买给小青梅的各种物什:泥, 风筝, 胭脂,屏风,珠钗, 蔷薇水, 耳坠,布料,花瓶, 各种宝石珍珠……
张召不知道自家侯爷突然发了什么疯,竟然大半夜地开始清点库里的东。但东太多了, 两还没清点一半,脑子先晕了。
直接累得往地上一坐,张召把烛台随便放下,『揉』了『揉』额头,想起什么来:“侯爷, 你不是去找谢侍读了吗,没找着?”
“找了,”陆骁倏地停下话。
阿瓷妹妹肯定不希望知道他的真身份。
张召不解:“然后呢?”
“没什么。”陆骁又出了会儿神,突然问,“没能伪装喉结的东?”
张召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的,侯爷你忘了,以前凌北时,北狄不是派过长得好看的死士,隐藏了喉结,假扮成女子窃密行刺吗?既然东能隐藏喉结,肯定就东能伪装喉结。那些话里,不常常提易容术?”
他比了比动作,“就跟那些话一样,把什么东往脖子这里一贴,喉结就出现了,神仙看不出来是假的。”
陆骁点点头:“那女子的嗓音能变得——”觉得“沙哑”这词不准确,谢琢嗓音是清越,于是他换了形容,“像男子?”
“这我知道,种『药』,连续喝上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改变的嗓音,再熟悉的都听不出来。”张召以为自家侯爷是对奇门异术感兴趣,出主意,“凌北那边师傅专门研究这些东,什么改变身形的矮胖瘦,男子伪装成女子,或者女子伪装成男子,年轻的伪装成须发斑白的老丈,侯爷要是感兴趣,可以写信去探讨探讨?”
“不。”陆骁神思不属,他是想,弄出喉结和改变声线,肯定都难受。
他忽地忆起他第一次阿瓷时,阿瓷穿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上面绣着的蜻蜓栩栩如生,头发梳作双丫髻,缀着两铃铛,玉雪精致,香香软软,又爱喊哥哥撒娇,常让他不知道怎么办好。
后来刚进初秋,阿瓷身体弱,怕冷,就穿上了白狐裘,小小的裹『毛』绒绒的雪团里,因为狐裘重,庭院里走路都要他牵着手,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迈才行。
张召觉得自家侯爷今天是太奇怪了,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出神,他问回之前的问题,“你找谢侍读了,然后呢?”
“他病了,葛武说谢侍读犯寒疾时,不允许任何守卧房中,就把我赶回来了,我明天天亮了再过去看看。”
陆骁一边回答一边想,昏『迷』时毫无意识,确容易暴『露』自己的秘密,阿瓷聪明。
至于从重逢现,阿瓷明明还记得他,却没与他认,他虽然是点委屈,但完全能理解其中的缘由。
当初,他的父亲陆渊和阿瓷的父亲谢衡是至交挚友,他父亲接手凌北后,两家时常书信往来,没断过联系。
咸宁九年年末,内阁首辅谢衡被指谋逆,故意严密封锁了消息,一直行刑,凌北都一无所知。
直次年二月,谢衡谋逆、谢家灭门的消息才传入凌北。
当夜,他父亲陆渊冒着“无诏不得入京,否则事同谋逆”的风险,顶着及膝的大雪,悄悄星夜快马去往洛京。
陆渊其不知道去往洛京还能挽回什么、能做什么,他是想,他不能就这么让谢衡背着满身的污名死去,甚至就这么被记史书上,背万年的骂名。
直他半路上遇了等着的谢家老仆。
那老仆说夫殒命,但小主已经平安救出,朝廷的记录上,会和夫一起半路身死,请陆将军安心。
又说主曾反复吩咐,通敌谋反的罪名太过敏-感,恐陆家被诬陷成共谋,无论如何,不能连累陆家、连累凌北,甚至连累天下安危。他们不会告知小主何处,不万不得已,日后不会再与陆家联系。
陆渊悲痛难忍,终是含泪认可了谢衡临终的安排,随即,牵着马,面朝洛京的方向,雪中站了整整一夜。
谢衡叔父对他父亲的嘱咐,何尝不是阿瓷的想法和顾忌?
不过是怕他谢家遗孤的身份朝一日暴『露』,时,连累了与他亲近的自己和陆家。
他埋怨自己,为什么没能更早认出阿瓷,即便早一月、早一天、一时辰好。
陆骁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了谢琢的院门外,轻轻叩了叩。
葛武来开的门。
看陆骁,他惊讶道:“陆小侯爷可是什么东落这里了?”
不然怎么天还没大亮就来了。
轻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急切,陆骁问:“阿——谢侍读醒了吗?”
“公子还没醒。”葛武让开路,忧虑道,“我刚刚已经替公子向翰林院告了三日的病,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会醒。”
院中安静,陆骁连说话都低了声音:“你守了一夜,先去睡吧,我卧房门等着,谢侍读醒了我叫你。”
葛武急道:“这怎么能行!”
“怎么就不行了?我和你家公子关系好,他病了,我门外守几时辰,不应该吗?”
陆骁跟沈愚待久了,惯会讲道理,“他这病来得吓,我昨夜担心地睡不着,今日早早来了,若不尽一份力,我心中不安。而且若是你累病了,谁照顾你家公子?要是你精力不足,昨夜那种刺客再来几,你怎么保护你家公子?”
葛武思考半晌,没再拒绝,但他没完全应下:“那小侯爷你守门,我树下的石桌上趴着睡会儿,什么你就叫我,可好?”
陆骁点了头。
等葛武走向石桌,陆骁又把叫住:“你跟着谢侍读多久了?”
葛武说起这来,十分自豪:“从咸宁十年至今,已经十一年了。”
那就是阿瓷流放途中被救出后,葛武就作为亲随跟左右了。
“我问问题,假如说,你发现了你家公子的一秘密,你会如何做?”
“我家公子的秘密?”葛武不假思索道,“公子不让我知道,肯定公子的道理。我如果知道了,会假装不知道。”
他又些赧然,“不过我不太会假装,公子通常一眼就会看出来。”
等葛武趴老树下的石桌睡着,陆骁站卧房前的檐下,先想,他是不是应该站得英武一点,或者练套拳法?这样,阿瓷一醒过来,就能看他的英姿!
他又反复思忖,是两交好,阿瓷便因为怕连累、想保护他,故意疏远。如果阿瓷得知自己已经知道他就是阿瓷妹妹了,会不会更加疏远?
所以,既然这是阿瓷妹妹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他这做哥哥的,还是假装没发现为好。
等哪天阿瓷想告诉他了再说。
打定主意后,陆骁如银枪利剑般笔直又锋利地站谢琢卧房外,认认真真守着门。
谢琢醒来时,耳边传来炭火燃烧的细微声音,身上盖着的棉衾重,但依旧没多少暖意。
他尽全力『操』纵手指,才感觉指尖上抬了几寸。和以前一样,全身每关节都像被冻住了,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被埋了雪地里。
这种濒临死亡、毫无自保能力的感觉,令他恐惧。
他害怕,害怕自己全身无力不能动时,任宰割,却无力反抗。
所以他犯寒疾时,从不允许任何近身。
许久,他才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帐,他极慢地偏过头,通红的炭火“噼啪”一声炸开火星。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知道现是什么时辰,当他想去看查天『色』时,视线透过门上的木格和棂纱,一眼就看了背对着他,于门外灯笼下站着的。
竟是……陆骁。
门外天『色』已黑,灯笼的光偏暖黄,陆骁的身影其中,与夜『色』彻底区分开来。
他忽地记得,因为身体太差,他去不了凌北,昌叔第一次亲自押送粮草去边境,回来后,他没忍住问,可看陆骁了?
昌叔笑道,看少将军了,少将军十五岁,就已经长得,体格肌肉匀称,穿盔甲骑马背上时,是飞扬。
他身手极为厉害,一杆长枪,立校场中,几轮后,就少敢上去跟他单打独斗了。
谢琢想象过这画面。
刻,他猜想,那时校场中陆骁昂然站立的背影,是不是就和现一样?
又过了大半时辰,谢琢手脚基能活动了,才弄出了动静。
几乎是立刻,房门就被敲响,随即是陆骁的问询声:“我可以进来吗?”
谢琢沙哑道:“可以进来。”
陆骁推开门,立刻就被卧房内的热气熏得背上出了层薄汗,他心里默念,这是阿瓷妹妹的闺房,是闺房,不能『乱』看。
非常守礼地走床榻边,陆骁眼巴巴地问:“你还冷不冷?没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什么?”
他又解释当时的况:“我跟阿蠢会仙酒楼,正好看你的马车经过,后来看你好久没回来,天又黑了,我点担心,就一路找了过去,正好撞葛武他们。打斗时,我听马车里隐隐动静,叫你你又不答应,然后掀开车帘,就发现你晕过去了。”
谢琢听完,轻轻应了一声,问起:“你怎么外面?”
陆骁自然道:“你病了,我给你守门,这样你就不害怕了。”
他是想隐晦地表达,我守着门,你就不害怕突然闯进来,识破你女扮男装的秘密了,可以安心休息。
但听谢琢耳里,却令他一瞬的怔然。
“……你守了多久?”
“没多久,现差不多二更,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我昨晚被葛武赶回去了,今天早上才来的。”陆骁他脸『色』苍白,衬得一双眼如墨染,想这是阿瓷,心绪不稳,又些手足无措,好干巴巴地又问,“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或者要不要吃点东?”
谢琢毫无胃,摇了摇头:“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不休息。”陆骁听着心里难受,话里就不自觉地带出了一点委屈:“你要赶我走吗?”
谢琢一顿,垂下眼:“……随你。”
既然是随他,那就是愿意让他守着了,陆骁心里安定下来,唇角重新染上了笑。
不过看了谢琢一眼,陆骁忍不住又看入了神——他至今还一点不敢信,谢琢竟然就是阿瓷。
他曾设想过多种与阿瓷遇的场景,当然曾想过,会不会一辈子都等不阿瓷来找他。
“陆小侯爷?”
“什么?”陆骁回过神来,“要我帮什么忙吗?”
“没,我是想下床走动走动。”
陆骁才发现,他挡着谢琢了,赶紧退开两步,又把谢琢的外袍递了过去。
等谢琢站起身,穿上外袍,随意锦带束着披散的墨发,卧房内缓慢走动,陆骁突然发现了一之前不曾注意过的问题
——他的阿瓷妹妹,身量似乎点。
目测来看,大约七尺六寸。
不过是,他印象中,阿瓷的父亲和母亲身量都,谢衡叔父看起来就与他父亲差不了多少。
转念,陆骁又想,身量一点就一点,反正,他比阿瓷妹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