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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灵璧的脚步骤然停下,冷嘲道:“身为堂堂男子汉,开口卖掉,闭口赎身,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
“为侯爷,我愿肝脑涂地。”冯古道躬身。
薛灵璧望着他的头顶,冷声道:“就怕到时候先肝脑涂地的是本侯。”
冯古道抬头,却见薛灵璧已经上楼。
“侯爷。”
冯古道落后薛灵璧半步,因此他的脚还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就听到转外处有人急吼吼地冲出来喊道。他慢慢地走上楼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眉头轻蹙。
“如进去再说。”薛灵璧边问边转头看冯古道。
冯古道早已抬头,冲满脸惊喜的阿六抱拳道:“别来无恙。”
阿六暗暗地等了他一眼,对薛灵璧道:“侯爷请。”
二楼包厢间间亮起灯火。
阿六领着他们走到最后一间,然后迅速关上门,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冲薛灵璧哭喊道:“幸好侯爷平安无事,都是我们保护不力,才让侯爷遇到大险!侯爷不在的这些天,我担心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是怕侯爷有个……当然,侯爷吉人天相,绝对会逢凶化吉。幸好我还记得侯爷之前曾经说过锁簧镇的怡红院是朝廷布下的暗线,所以我便一早在这里等侯爷。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等到侯爷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冯古道笑道:“你说的这么流利,一定背了很久。”
阿六抬起头。
冯古道被他阴郁怨愤的眼神吓得心头一跳。
不过阿六一转头望向薛灵璧,眼神中就只剩下幽怨了。
薛灵璧坐在椅子上,将拐杖丢在一边。
阿六紧张道:“侯爷的脚?”
“断了。”冯古道接道。
阿六连忙道:“我立刻去找大夫。”
“此事不急。”薛灵璧拿起空茶杯,敲了敲桌子。
阿六想去倒茶,却猛然发现自己仍然跪着,而薛灵璧根本没有叫他起身的意思,只好转头又用眼睛瞪了冯古道一眼。
冯古道正想找把椅子坐下,看到他的眼神,忍不住道:“阿六哥,有何不满,你可以直说。只是你跪是你自己要跪,起又由不得我做主,你何必一个晚上已经瞪我三次?”
阿六的小动作被他揭穿,顿时恼羞成怒道:“还不快替侯爷斟茶?”
冯古道恍然道:“原来是斟茶,你何不早点说?”他走到薛灵璧身侧,殷勤地斟上茶,并双手送上薛灵璧面前。
薛灵璧视若无睹。
冯古道刚想放在桌上,就听他淡淡道:“放也由不得你做主。”
冯古道的脸顿时变成一只大苦瓜,两只手只好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中。
薛灵璧道:“魔教最近可有什么新的举动?”
阿六道:“自从那次偷袭之后,魔教就再无动静。而且这些天我全力派人寻找侯爷的下落,一时无法兼顾明尊……”
薛灵璧打断他,“袁傲策可有消息。”
阿六道:“袁傲策一直和纪无敌在一起。辉煌门近日来一直致力于扩张生意,收归魔教先前的各单生意。不过钟宇是武林盟主,纪无敌这种抢生意的举动引起了白道很多门派的不满。”
薛灵璧关注的只有第一句,“袁傲策一直和纪无敌在一起?”
“是。”
“没有离开过半步?”
阿六想了想道:“不曾。”
“包括本侯遇刺的那日?”
阿六讶异道:“侯爷怀疑来行刺的是袁傲策?”
“传闻袁傲策才是魔教的第一高手,而明尊的武功远逊于他。当日那个明尊居然能跟我打成平手。”薛灵璧目光一凝。
冯古道端茶端得双手酸极,忍不住开口以吸引他的注意力道:“会不会是魔教整体的武功太高呢?”
……
薛灵璧缓缓转过头,望着他浅笑道:“你是指,本侯的武功远远不如袁傲策?”
冯古道面色绷紧,“我绝无此意。”
“你既然是魔教中人,那么对魔教的武功应该很清楚。你说那日与本侯交手的是否明尊本人?”薛灵璧目光疏淡,但是冯古道却从中感受到了千斤之力。
“从声音和体型上,我觉得是。”冯古道斟酌道,“但是魔教多的是人保护明尊,他很少亲自出手。所以以武功而论,我又不能那么肯定。只是他的招式的确出自魔教。”
薛灵璧道:“在魔教,除了袁傲策之外,谁的武功最高?”
“这……”冯古道露出难言之色,“魔教中人个个心高气傲。即便是明暗双尊,偶尔也会遭到他们的贬斥,更何况别个。据我所知,清醒时称自己为魔教第二高手的起码有十个人。喝醉时称自己为魔教第一高手的起码有五十个人。”
“即便是明暗双尊偶尔也会遭到他们的贬斥?”薛灵璧眯起眼睛道,“比如说?”
冯古道的双手颤抖着,杯盖不时碰触着杯子发出叮叮声。他见薛灵璧无动于衷,只好强忍着酸痛道:“当初明尊拱手让出睥睨山,就惹起魔教很多人的不满。”
薛灵璧的手指缓缓地摸索着扶手,“惹起魔教很多人的不满?”
……
冯古道咬牙道:“侯爷,我不得不说,你现在的视若无睹,也惹起我的很大不满。”
18患难有理(八)
薛灵璧的目光终于落在他的双手上,“很累么?”
“不但累。”冯古道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而且酸。”
薛灵璧微笑道:“魔教不是整体武功都很高么?我想你出身魔教,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
堂堂侯爷心眼小到针孔这么大,也算是人间一绝了!
冯古道一咬牙,将茶杯干干脆脆地放在桌上。
薛灵璧眼神一冷。
冯古道甩了甩手臂,重新又端起来。
薛灵璧上下审视了他一番,终于慢吞吞地接过茶杯。
冯古道几乎泪水滂沱,“我头一次发现侯爷喝茶的姿势竟然是这样的优雅。”
薛灵璧不理他,对阿六道:“起来吧。”
阿六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站起。
“你留在这里继续留意魔教的动静。若是有明尊的消息,不管真假,即刻找当地官府将他捉拿。”这次偷鸡不成险些蚀把米的过程显然让薛灵璧对明尊有了更深的敌意。
冯古道道:“那我呢?”
“你说呢?”薛灵璧淡淡问。
冯古道道:“我当然是愿意追随侯爷左右,不离不弃。”
阿六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薛灵璧道:“我既然答应保你为官,自然不会食言。你和我一道回京吧。”
冯古道一揖到地,“谢侯爷成全!”
“行了,阿六先带他去房间休息。”薛灵璧疲惫地挥了挥手。
阿六利落地出门,带冯古道到离此房颇远的一个房间住下。
“阿六哥和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知道我半夜三更喜欢上茅房,所以特地带我住一个一推窗就能见到茅房的房间。”冯古道将窗户关起。
“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阿六哥何必着急?好歹我们相识一场,我历劫归来,正有一肚子的牢骚要说,阿六哥不如坐下来听我说说这一路的风风雨雨?”
阿六没好气道:“我要去请大夫看侯爷的腿伤。而且侯爷最喜干净,定然是要人伺候沐浴的。”
“阿六哥不愧是侯爷面前最得力的人,果然思虑周详。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便相留了。”冯古道笑眯眯地看着他出门,默默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跳上床,无声地掀起床帏一角,只见一根手指头粗的铜管嵌入墙中,露出小半截在外面。
他伸出手,想在铜管上轻轻一弹,但转念又改变了主意,放下床帏,手在床铺上打着拍子轻哼道:“野花芳草,寂寞关山道。柳吐金丝莺语早,惆怅香闺暗老。罗带悔结同心,独凭朱栏思深。梦觉半床斜月,小窗风触鸣琴……”
薛灵璧沐浴完,又让大夫重新将伤口包扎好之后,问随侍在旁的阿六道:“他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阿六道:“唱了近半个时辰韦庄的《清平乐》,不过此时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