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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在侯爷离京前,曾提过他的婚事。”
又提?
皇帝对她的锲而不舍钦佩不已。怪不得像薛灵璧这样在他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接到密旨的时候都忍不住喜上眉梢。
“皇后……”他叹气。不过心里对她的猜测还是十分不以为然的。薛灵璧若是会被区区婚事吓倒,他也不会这样器重他。
皇后接着道:“臣妾反省过了。是臣妾过于迂腐。”
皇帝莫名其妙道:“迂腐?”
“人之一生,能与自己所爱相守,也是一桩美事。”皇后媚眼如丝,轻轻地瞟了他一眼。
“皇后?”
“如果侯爷真的与明尊真心相爱……”皇后慢慢将声音放低,脑中已然想好一条绝妙好计。
皇帝坐在那里,大概足足怔了半盏茶的时间,“皇后的意思是?”
“侯爷是皇上的臣子,臣子的一切自然都凭皇上做主。”皇后轻飘飘地将球踢过去。
皇帝站起身,绕到窗前,看着那紧闭的窗,半天未动。
皇后的话无疑给他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是另一片天地。
薛灵璧和冯古道在一起,对他来说是有利的。魔教算是他的人,他们两个又都是男子,从此之后怕是要受到不少非议,越多的非议只会让他越孤立,越容易掌控。
“只是如此一来,老元帅岂非绝后?”
“这有何难?”皇后见鱼儿上钩,欢快地钓鱼道,“老元帅与我父亲、三叔都是一脉相承。到时候从他们的孙子里过继一个便是。”
皇帝终于明白皇后热心的缘由。
皇后见他不语,又道:“皇上赐婚,他们自然要回京城谢恩的。”
“不过朕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是真的如皇后所说,这般……相爱。”皇帝觉得这两个字用在两个男人身上很怪,非常怪。
“臣妾既然敢提,自然有把握的。”宗无言那里送上来的消息可不会假。
皇帝沉吟。
“皇上若是怕满朝文武的口舌,可以下密旨。”皇后道。
皇帝嘴角轻轻上扬,“便如皇后所言。”
广西,南宁,密云庄。
薛灵璧看着老元帅投射在窗上的剪影,心头疑云密布。
这么多年未见,他已经很难将记忆中的父亲和眼前这个完全重叠在一起。尤其是这几日对冯古道的态度,若他反对他们的事,不该是这样的面不改色,云淡风轻。但若说他不反对,却又处处针对冯古道。
这样的态度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
冯古道倚在窗边,无声地看着院落里那颀长的身影慢慢转身回屋,关门。
许久,静谧无声。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到薛灵璧之前站过的位置,看着他之前看过的地方。然后,微微一笑,抬脚敲门。
门咿呀一声打开。
老元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夜已深。”
“我有事要请教元帅。”冯古道尽量让自己笑得可爱又可亲。
老元帅默然地转身。
冯古道进屋关门。
老元帅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自己拿起另一杯,轻啜一口道:“何事?”
“我是来向元帅请罪的。”冯古道正色道。
老元帅放下茶杯,“你们从前素不相识,何罪之有?”
“第一罪,是代我师父向元帅请的。”冯古道端起茶,单膝跪地,郑重地捧到老元帅面前,“当年是我师父未明是非,以至于元帅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我代他向元帅敬茶赔罪。”
老元帅垂下眼睑,不言不语。
“二请我乔装改扮进侯府,心怀不轨。”冯古道面容一本正经,绝口不提薛灵璧清剿睥睨山之事。
老元帅眼眸微微一抬。
“三请我与侯爷两情相悦。但是我身为男子,不能为侯府添加一儿半女,延续香火。”他说得诚恳。
老元帅终于动容。
他知道作为一个男子,尤其冯古道还是江湖黑道之首的魔教明尊,要半跪下来说刚才那句话是多么不容易。
“你先起来。”他伸出手,将冯古道慢慢托起,“你和灵璧的事,我多多少少都听无言说了。”
冯古道心下一定。他既然听说这么久都没有行动,说明并不是坚决反对。
“但是我并不高兴。”老元帅缓缓道。
冯古道并不惊讶。这种事情当今天下没几个父母能高兴的。
老元帅望着杯中茶水,淡淡道:“灵璧自小失母,我又常 年驻守边疆,所以在我心底,总希望他能找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冯古道嘴唇微启。
“在我心目中,你并不是好人选。”
冯古道唇抿紧。
“你肩负魔教大任,能屈能伸,这点我很欣赏。但是相对的,正因为你肩负魔教大任,所以不能全心顾家。而且江湖恩怨重重,魔教作为黑道之首,更是身处恩怨中心。你要我如何放心你与灵璧能够白头偕老?”
老元帅说得不急不缓,却记记都敲在冯古道的心头。他想不到,老元帅竟然已经将事情想得那么长远。
85赐婚有理(四)
屋里是长久的静默。
窗纸上,两个黑影一站一坐,各自想着心思,默默无言。
“元帅。”
冯古道打破沉闷。
老元帅望着他。
“我放不开魔教。”冯古道道。
老元帅神色不惊,似是早有所料。
“我从小在魔教长大,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教导之德。若是没有他,也许我早已饿死街头,又或者在哪里行乞为生。”他声音潺潺如溪涧细流,“更何况,如今的魔教教众都是当日卢长老聚众叛变时投效于我的。于孝于义,我都不能将他们弃之不顾。”
老元帅徐徐道:“你希望灵璧放弃侯爵跟你回魔教?”
冯古道双唇微微一抿。
这样的想法,他并不是没有过。
“不。”冯古道还是否决了。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雪衣侯府是薛灵璧半生心血所在,他又怎么忍心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强人所难。
老元帅又道:“京城与魔教相隔甚远,难道你们准备两地奔波?”
这些问题冯古道倒不是没想过。在老元帅没死的那刻起,他动过的念头实在不少。但是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面面俱到的妥帖办法。
以薛灵璧的身份,纵然老元帅不反对,他头上还压着两尊佛——帝后。听老元帅的口气,薛灵璧还是要回京城的。
老元帅放缓语气道:“两情相悦纵然好,但总要想想之后路要如何走。”
冯古道怔住。听老元帅的说法,竟然是不反对。“元帅……”
老元帅微笑着站起身道:“尽管当年你师父曾经打伤过我,不过他到底是出于一片救人之心。我不会怪他的。何况若不是有他,我又怎么能够从先帝的掌控中脱离出来。”
冯古道竖然起敬。
不管当初老明尊出手的原因是什么,作为受害者能设身处地、理智地看待整件事情,这需要的不仅是清醒的头脑,更需要广阔的胸襟。
冯古道自问若与老元帅易地而处,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洒脱淡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于世,总是要往好处看,往高处看。”老元帅道,“就像我与灵璧,本以为此生再见无望,谁知又能柳暗花明。又如你和灵璧,纵然困难重重,又怎知不会绝处逢生?”
冯古道钦佩他的气度人品,又听他说话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心中不禁生出亲近之心、崇敬之情。
“灵璧是我儿,我了解他的心性,心高气傲,却不至嚣张跋扈。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却也不是刚愎自用,听不得劝的人。这几日我观察下来,他对你怕是钻进一条死胡同里,钻不出来了。”
冯古道耳朵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