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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方秋棠那厢聊的火热。
而另一边的姬云羲与季硝两个,正在茶楼上面对着虎视眈眈的一群盐商。
若说起盐商这一门地下生意,竟也算得上是历史悠久。只是这样的生意从不长久,做着做着就掉了脑袋的人也大有人在。
坐在桌前,放眼望去,竟是九流三教俱全。有捻须摇扇的儒商,也有满脸横肉的土匪头子,还有一看就是走航运的船老大,季硝和姬云羲两个,倒成了这桌子上年纪最小、模样最俏的了。
季硝刚一落座,就听到下头有那船老大扯着嗓子嚷嚷:“季公子,您这着急忙慌地把我们叫来,是为了什么?”
打三皇子身殒一事传开,这些人就没有再相聚过了,偶有往来,也是私下联络。季硝这样将人聚齐,反倒成了一件怪事。
季硝面上带笑:“上头有日子没来消息,诸位难道就不好奇?”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那摇着扇子的儒商笑道:“季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上头能不能传来消息,你应当比我们清楚的多。”
“咱们是给谁做事的,难道还要在下提醒你不成?”
季硝仍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半个身子陷在椅子里,拿着下巴看人:“咱们是给谁做事的,你倒是说说。”
“看来季公子的记性似乎不大好。”那儒商见他如此,倒生出些火气来:“我们是给三殿下做事的,只是三殿下如今已经……”
“已经什么?”季硝淡淡地瞧过去。“诸位也都是有门路的人,官府那边的消息,难道诸位没人知道不成?”
众人登时便哑了。
三皇子并没有死,且到四方城来求救了,这件事大家都是得到消息了的。
只是具体情形他们还了解的不够清楚罢了。
而对于三皇子身亡这件事,这群人也是各怀鬼胎。
有的暗喜自己得以脱身,有的却怕自己没了靠山,还有的想着投靠他人以保生意太平。
未必所有人都期望三皇子是活着的,也未必所有人都期望三皇子已经死了。
只是面上,却都是一副震惊庆幸的表情。
姬云羲静静地坐在那里,扫过所有人的面孔,竟忍不住有些走神:若是宋玄在就好了,那家伙一定能轻易地看破这些人的心事。
“季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下头有人试探着问。
“我的意思是什么,诸位一会就明白了。”季硝笑眯眯地给姬云羲斟了一杯酒,模样十成十的恭谨。“我请的人,还差一位。”
众人见他的行止,皆露出了诡异的表情,目光也逐渐聚焦在了姬云羲的身上:“这位是……”
“一会、一会各位就知道了。”季硝仍在打着哈哈。
过了两刻钟,季硝已经喝空了一壶的酒水,姬云羲仍在原处老神在在,反倒是一众盐枭坐不住了:“季公子……”
正在这时,门被一阵劲风推开,紧接着一个人硬生生摔进房门来,“嘭”地砸落了博古架上的摆设,瓷器碎片铺了一地。
便见后头一个锦衫挎刀的青年进门,将门反手一关,冲众人笑嘻嘻地抱了一圈拳,对着姬云羲道:“属下幸不辱命,已经将这叛徒活捉了。”
众人定睛一瞧,地上躺着的那人生得一张容长脸,鹰钩鼻,嘴角一颗痣,不是一直以来同他们联络的祝阮,又是哪个?
祝阮本是被季硝约来的,却不想一进来就正撞上了祝阳。
祝阮在姬云羲手下本就是负责在外经营联络的,武艺哪能比得过祝阳这个以拳脚为生的,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利落了。
祝阮这头挣扎着要爬起来,抬头却瞧见姬云羲正坐在桌子前,一双眼平静地注视着他,生不出任何波澜,却让他的心瞬间凉透了。
“殿、殿下……”他还没有发出下一个音节,一柄雪亮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与那把刀一样雪亮的是祝阳露出的牙齿。
“跪下,”祝阳笑着说。“殿下面前没你说话的份。”
祝阮也说不出什么来,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为什么姬云羲能够死而复生。
官府那边的消息是真的?姬云羲真的没死?
他呆愣愣的看着上座的少年,眉目如画、面色羸弱,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漠的气势,遍寻整个大尧,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真是姬云羲。
而姬云羲身侧的季硝,正穿得仿佛一只花孔雀,笑意盈盈地瞧着他,仿佛瞧着一个死人。
周围的一种盐枭确认了地上人的面目,纷纷一惊:“季公子,这……”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三殿下的意思。”季硝笑得轻佻,桃花眼淌出无限风情来,微微垂首去问姬云羲。“殿下?”
姬云羲面无表情地盯着房内众人,半晌才缓缓开口:“此次本宫只是来处理叛徒的,惊扰了诸位,还请见谅。”
众人听闻这称呼,忍不住一惊,继而纷纷行礼,却忍不住抬眼去打量姬云羲的模样。
下头那位儒商脑子转的最快:“恕草民无礼,祝阮先生一直同我等联络,不知何时……”
“祝阮在本宫遇险之后,便投靠了他人。”姬云羲淡淡地说了一句。
季硝便在旁捧哏:“祝阮先生手握了我等的账册,不晓得有没有出卖与旁人。请求殿下体恤,给我们些时间,让我们重新打理才好。”
姬云羲点了点头。
祝阮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的确不是姬云羲的人,只是冒用他的名头,在做这些贩盐的生意罢了。
可姬云羲和季硝的意思,分明是一唱一和,把这贩盐的生意据为了己有,想要越过他去,直接把这现成的、经营好的生意链拿到手中。
姬云羲分明对这生意一概不知。
他却偏偏做出了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好似从始至终都是他在操控,如今只不过是祝阮这个喉舌叛逃了似的。
这怎么行?
祝阮大惊之下,慌忙开口:“等等——”
话音刚落,他就只觉得喉头一凉,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众人闻声转头去看,正瞧见祝阮喉咙被切断了大半,鲜血喷溅出来,甚至还能听到“嘶嘶”的声音。只瞪着一双眼睛,眼瞧着行凶者的方向,颓然倒地。
祝阳收回刀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细细地擦了刃归鞘,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冲着众人抱拳:“失礼了。”
众人心头发凉,忍不住转开了目光。
姬云羲轻轻咳嗽了一声:“让诸位见笑了,本宫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另外,”姬云羲眉目低垂,里头里带着危险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既然祝阮已经背叛了本宫,若是与他的人再有勾结,本宫便只当做是同谋了。”
“到时,可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姬云羲起身走了。
祝阳笑了笑,在祝阮被切开的喉咙口撒了不知什么粉末,止住了不断流淌的鲜血,又将那尸体装进一个黑布口袋,利落地扛了出去。
只剩下季硝站在原地慢悠悠地说:“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别的不说,只季硝这个姿态,众人便晓得,死了一个祝阮,反倒让季硝这只花孔雀上了位,从同是被利用的苦力,变成了上位者的喉舌。
也不晓得是走了什么运。
少不得有人在心底暗骂他几句卖屁股上位之类的诨话。
倒也有清醒些的:“方才那个,真的是三皇子?”
若是在别的地方,其实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警惕,只是四方城这地界,什么东西都有冒充的,从王爷到钦差,这些江湖骗子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如假包换。”季硝笑着说。“你们若是不信,只管自己想法子去查。”
“只不过,”季硝的眼风一扫,“这世上有几个骗子,敢对祝阮动手呢?”
这话倒真的让众人信服了三分。
皇子身侧的侍卫,也都是有品级的存在,这世上哪个骗子胆大包天,也不敢谋杀朝廷命官。
那跟做个局骗个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既然殿下已经回来了,我倒要来问问诸位的意思。”季硝坐回椅子,半个身子陷了进去。“这生意,诸位是想接着做呢,还是……另觅靠山呢?”
众人哪里还敢说不做,纷纷笑着表起了忠心,仿佛从来就没有生过背叛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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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祝阳在马车外头等着季硝,姬云羲坐在马车里头。
如今天气凉,他穿得厚厚实实,又披了一件撑场子的狐裘,手里握着精致的手炉,愈发衬的他弱不禁风、温良无害——如若他身边没有躺一具黑布包裹着的尸体的话,这副模样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祝阳也有些看不下去:“要不属下去把这尸体处理了吧。”
姬云羲正在闭目养神:“不用,回去喂狗。”
祝阳忍不住道:“殿下,咱们没带狗来。”
“宋玄那条还饿着呢,出门前忘喂了。”
祝阳想到宋玄养的那匹狼一样的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殿下,按理说这话不该属下说……但是,您没必要为宋先生冒这么大的风险。”
姬云羲仍旧闭着眼,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咱们杀了祝阮,又大张旗鼓地去官府求助,宫里那些人知道您没死,肯定是要有动作的。”祝阳硬着头皮往下说。“您要只是担心宋先生,属下去劫狱也不是什么难事。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只为了让宋先生出来,属下觉得……不划算。”
“说完了?”姬云羲问。
“说……说完了。”祝阳说完了,反而气弱了。
“那就去看看季硝,”姬云羲揉了揉太阳穴。“让他快点,一会还得去官府应酬。”
祝阳不由得泄了气。
他也习惯姬云羲不动声色的样子了。
姬云羲这个主子,要比其他所有主子都要难伺候。
他没有什么架子,不怕冒犯,甚至没有身为一个皇子的傲气,他拒绝跟所有人交流,你永远不需要揣摩他心里的主意。
但是只有一点,一旦他认为你该死了,那你就是死到临头了。
他无所谓你对他什么态度,冒犯与否,是不是忠诚,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都无所谓。就像是棋盘上的黑白子,一步一步走到那里,该牺牲哪颗,就是哪颗,对他而言没有半分区别。
这一次姬云羲的动作,却让祝阳有些看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