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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方秋棠每每想到那一天,都会觉得是一切孽缘开始的一天。
那时候、方秋棠刚刚开始做生意。
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厌恶着方家,但他骨子里始终流淌着方家的血、受了这商贾之家的影响。
虽然他也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是一切都比不过物品交易给他带来的愉悦感。
当然,如果达成交易的手段,可以排除掉这些荒唐的酒桌饭局,他一定会更加热爱这份事业的。
那天方秋棠在青楼的后巷,吐了个昏天黑地。
幸好上头那几个吃醉了酒、大腹便便,搂着姑娘嘻嘻哈哈的生意人,看起来对他的招待似乎还算满意。
天知道,最让他痛苦的不是这一肚子的酒水,也不是上头鲜花牛粪的视觉污染,而是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他必须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确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抹了蜜一样的甜。
他从怀里摸出两颗解酒丹来——这那还是宋玄那个江湖骗子给他配的,也不晓得吃了以后会不会一蹬腿直接西去了。
但是方秋棠向来都相信自己的命,是很硬的。
隔了一刻钟,方秋棠觉得自己眼前的重影渐渐合成了一个,便又晃悠着想要上去接着谈生意。
“别打了——别打了——”
他听到有少年在求饶的声音。
管闲事向来是宋玄的专利,而不是他的,方秋棠只想早点上去,谈成那笔不算大的生意。
“大哥们,别打了——我不会再跑了——求你们了——”
真的,他对这种随处可见的阴私一点兴趣也没有。
尽管那孩子叫的很可怜。
但方秋棠认为,现在不得不上去继续接受精神和酒精双重凌辱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怜。
“我错了……我……”
……怎么没动静了?
是喊累了?还是被堵住嘴巴了?
方秋棠已经踏进青楼的一只脚,又抽了回来。
他状似不经意地往回走了几步,一个矮小的身影就撞进了他的怀里,那冲劲儿直接将他顶翻在地。
果然就不该多管闲事的。
躺在地上的方秋棠忍不住心疼了自己一刻钟:大概被牛犊顶了一下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还想跑,就看见后面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追了上来,一边一个拧着那孩子的胳膊:“还想跑?啊?”
那孩子的眼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要奔涌而出:“不跑了不跑了,我错了。”
仿佛上一刻那个跑的飞快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光速的认怂让方秋棠感到惊讶,而飞快的变脸速度更是证明了,这孩子根本就就是戏精本精。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两眼。
下一刻,方秋棠开始嫌弃自己,为什么要看那孩子?为什么要露出感慨的眼神?
这孩子直接抱着自己的大腿哭了起来啊!
“这位公子,我天生孤儿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被卖青楼,人生总结四个大字就是好惨好惨,求求您帮我一把,否则我就要去做兔子卖屁股了——”
哭到这里,他还打了个响亮的哭嗝。“求求你了,我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你报答你永生永世奉你为主你说东我绝不往西、您指狗我绝不杀鸡——”
那孩子就像是拖布缠在拖布杆上一样,缠在他的脚上。方秋棠一边听着他哭,一边想要抽身离开。
后头两个妓院的龟公正拽着他的两只脚往后拖,不知是不是方秋棠的错觉,他感觉这孩子都要被拉成长条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蹲下身来,跟这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孩子说:“我不是你想象的贵公子,我衣服是租来的,玉佩是造假的,现在荷包里比我的脸还干净,今天买了你,明天我就要做鸭子卖屁股去了,你懂吗?”
那孩子见他开口,原本眼睛亮了一下,可听到他说的话,目光却渐渐暗淡下去了。
孩子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松开了手,由着两个龟公将他拖走。
明明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孩,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具了无生气的人偶。
鬼使神差地,方秋棠听见自己开口说:“等等。”
那两个龟公看向他,仿佛戒备着他要施展出什么盖世神功,将这个孩子救走。
方秋棠说:“要不你们替我给你们老板带个信儿?这孩子变脸厉害着呢,我觉得你们把他放到戏班子里,发展一定比当个鸭子有前途多了。说不定还能成个一代名角——”
那两个龟公送给了他四个白眼。
齐刷刷的。
那孩子再次像是破布麻袋一样被拖走了。
“再等等。”
那两个龟公已经不耐烦了:“有事没事?没事滚一边去!”
“这孩子的卖身契……多少钱?”方秋棠又补充了一句。“我就问问。”
“二百两。”龟公说。
“这么贵!”方秋棠皱起了眉。“你们这不坑人吗?”
“你看这孩子又瘦又小,脸色蜡黄,一看就活不久。而且他鼻子太挺,眼睛还斜,连嘴巴都是歪的,明显是个克主的面相……你们还想要二百两,不如去抢!”
龟公不耐烦地说:“你又不买!你啰嗦什么?“
方秋棠咳嗽了一声,犹豫片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愿意降价处理,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地上那个尸体似的孩子听了这话,猛地眼睛一亮。他十分配合方秋棠的胡扯,连忙拽着两个龟公的手:“我觉得这位公子说的有道理,像我这样又瘦又丑又懒又想逃跑的,的确值不了多少银子。”
“况且我娘有花柳病,我说不定就有跟她一样的病症,活不了多久就一命呜呼了不说,还会传染客人影响你们楼的声誉,到时候你们不就赔了嘛?”
这两个龟公面面相觑。
她们不是没见过赎买娈童的。
就是没见过赎买娈童还要讨价还价,连带着当事人一起往死里贬低自己的。
方秋棠心里更是透亮。
在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恐怕自己兜里的银票就保不住的了。
最后他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了这样一个又瘦又丑又懒又活不多久的戏精孩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着血。
那花了他一百五十两的熊孩子还在他旁边一蹦一跳。
他说:“公子公子,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方秋棠冷笑:大概也是最傻的吧?
他又说:“公子公子,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啊?”
“谈生意。”
“那你谈去啊?不用担心我的,我不会跑的!”
“……钱都拿来买你了。”
“……哦。”孩子弱弱地缩了缩头。
方秋棠的生意本就是刚起步,这一百五十两还是前几天跟宋玄做局对半分的,现在兜里本钱都没了,生意自然也告吹了。
他可没有兴趣做冤大头,跑回去给楼上那群死胖子买单。
“那……公子,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亏本生意。”
“什么?”
方秋棠瞪着他:“你的名字,叫亏本生意。”
孩子不高兴了:“哪有四个字的名字啊?”
方秋棠信口搪塞:“有啊,别人问你,你就说你是东瀛人,他们都是四个字的名字。”
孩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好不好,我要跟公子的姓!公子姓什么?”
“我姓方,”方秋棠嫌弃地“啧”了一声。“不行,你不能姓方,我看见这个姓的人就烦。你原本姓什么?”
孩子叹了口气:“我没姓……我娘不知道我爹是谁,所以我就有一个名字,叫季。”
仲叔伯季。
方秋棠问:“你前头有三个哥哥?”
“不是,是我娘落胎落了三次。”
霍,这孩子跟没成型的受精卵是一个辈分的。
“那你就姓季,叫……季硝。”方秋棠想起了自己家里还没完工的新型火药。
“吹箫的那个箫嘛?”孩子一脸‘你心真脏’的表情。
“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是硝石的硝。”
“硝石是什么?”
“做火药的,等回去给你看。”
“火药又是什么?”
方秋棠停住脚步:“花了我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人,最好安静一点,懂吗?”
孩子,不,季硝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
“懂了。”季硝说。“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说。”
“公子,谢谢你。”
方秋棠撇了撇嘴唇,什么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