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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呢?”
陆其裳冷着一张脸,站在摘星阁的门口,面前横着一柄刀鞘。
而用刀鞘挡在他面前的人,正是祝阳,此刻正一副没心没肺地笑:“陆大人,宋先生不在。”
陆其裳扫了祝阳一眼,他这个古里古怪、常年当值的御前侍卫,还是很少有人不认识的。
“国师不在?那祝阳侍卫为何在这?”
“宋先生让我在这儿等您。”祝阳将刀收拢回怀中。“他说您今天一定会来,让我帮个忙,在这儿等着您。”
陆其裳闻言面色更冷,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倒是好算计!”
先头宋玄想拉拢他一同对付白衡,让他给拒了。他毕竟不如世家根基深厚,与白衡虽然对立,却不想贸然点燃战火。
却不知他跟圣上打了什么算盘,竟冒险将太傅的位置给了白衡,让白衡一家独大。这一来,非但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还逼得他不得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好一个宋玄,怕不是已经疯了!
“你跟他说,他上次跟我说的事,我答应了。”陆其裳脸色难看极了。“只盼望他能拿出点有用的谋划来,否则任谁也奈何不得他们了!”
“我晓得了,”祝阳见他的脸色难看,也不急,只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来,递给陆其裳。
陆其裳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是陆大人上次借的话本子,这是下半册。”祝阳慢悠悠地说。“宋先生说了,若是您答应了,便把这下半册借给您。”
“若是我不答应呢?”
祝阳一脸看热闹似的笑:“那就让您哪凉快哪呆着去,这书早就绝版了,您自己找去吧。”
陆其裳气得脸色发青,捏紧了那书册,半晌才道:“你再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您说。”
“你告诉他,他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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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宋玄故布疑阵,戏弄陆其裳,是他此刻有比陆其裳更需要见的人。
稳坐了三年的京兆尹,人尽皆知的谦谦君子,白相的得意门生。
温朝辞。
“让我背叛老师,是决不可能的事。”温朝辞的表情温和,俊秀外表下藏着隐隐的冷淡和不快。“国师不必再说了,此事我只当没有听过。”
得到这样的回答,宋玄并不意外,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只一下一下地摇着扇:“温大人果然是君子。”
温朝辞眉目清朗,言辞疏远:“当不得国师的称赞,只不过不愿意恩将仇报罢了。”
“恩将仇报……”宋玄淡淡地说。“这词总结的好,想来温姑娘再清楚不过了。”
温朝辞神色一利,倏忽站起:“你对朝颜做了什么!”
宋玄失笑,用扇子给他扇了两下:“坐下坐下,我什么都没对温姑娘做过,不仅如此,我还欠了她的人情,是万万不会对她失礼的。”
“再者,她已经被你赶出了温家,若说伤她至深,只怕任谁都比不过你这个亲兄长,何必做这样兄妹情深的样子呢?”
温朝辞见他神色不假,才半信半疑地坐下,对她的说辞却反感至极:“国师大人是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指点下官的家事,指责下官恩将仇报?您太失礼了。”
“失礼?”宋玄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温大人,我倒要问问你,温家一无权势,二无地位,不过一个世家的空壳子,你凭什么受到白相的青睐?”
温朝辞被他问的一怔,宋玄却并不等他的回答。
“因为你温朝辞品行高尚?温润端方?你自己肯相信吗?”
“白相看重你,是因为京兆尹这个位置,人人避之不及,你却一坐就是三年。至今仍是一副君子如兰的模样,人人都当你手段高明,能化干戈为玉帛,解旁人不能解之困……你以为,凭借的是什么?”
温朝辞抿紧了嘴唇:“国师说够了吗?今天是来数落下官的吗?”
宋玄走上前去,凑近了温朝辞,用扇子挑起了他的下巴,声音幽幽的响起:“温大人如今,怎么不像君子了呢?”
“因为,你知道答案的是不是?”
“是温朝颜。”
“是你赶出去的妹妹在保护你。”
温朝辞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倒退了一步,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开开合合的颤抖,却只能做出色厉内荏的姿态:“……你住口。”
是的,纵然从前不知道,可当温朝颜的身份曝光,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宋玄的目光澄明,仿佛是一掬冰冷的湖水,将他此刻的丑态映照的清清楚楚。
“你享受着温姑娘为你带来的声名权势,做着你一尘不染的端方君子……温朝辞,你晓得是谁在淤泥中托着你,是不是?”
“你温大人,当真是好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啊。”
宋玄用扇骨,轻轻地敲击着手心,仿佛是赞叹,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凉薄。
“我没有……我并没有真的要赶她出去……”
温朝辞的声如蚊蚋。
“是了,是温家赶她,你只是无能为力而已。”宋玄注视着他,轻笑了一声。“瞧瞧,你身上,是不是又干净了一分?”
温朝辞终于沉默了。
宋玄半点没错,直白地揭开了他心底所有不堪见人的秘密和痛苦。
他温朝辞,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个享受庇护的小人,沉湎于高官厚禄的美梦、习惯于同僚的奉承,多年来对妹妹的艰辛充耳不闻。
可在得知真相后,他又做了什么呢,他训斥了温朝颜,逼着她跪祠堂反省,最后甚至由着温家,将这个一力庇护她的妹妹赶出了家门。
恩将仇报,当真是半点不错。
他一直都清楚。
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才会雷霆震怒。
所以才会愈发的清高。
因为他什么都不是。
温朝辞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弄和厌恶:“你说的对……国师,你说的对。”
“我真干净。”
“干净的令人作呕。”
“那又如何呢?”温朝辞冷笑一声。“我出卖自己的老师,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温大人是聪明人,我既然找上你,自然会带足了筹码。”宋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声音温和又有力。“我或许可以让你……有所弥补。”
“白相倒台,内阁首辅不能被寒门占尽,世家自然需要另一个领头羊。”
“温相……听着是不是,也不错?”
不知是着声呼唤太过诱人,还是他的声音太过于蛊惑,温朝辞原本充满了自厌的心也跳动了一下。
“你瞧,白相有三位门生,你绝不是他最中意的一个。离开了京兆尹的位置,温朝颜对你的帮助也有限。以如今的你,若想坐到首辅的位置,无异于天方夜谭。”
“……你……能做到?”温朝辞迟疑地开口。
“我是国师,还是圣上的国师。”宋玄眼中带了微微的笑意。“没有人会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们只需要轻轻为你推波助澜,不是吗?”
温朝辞直直地注视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宋玄慢悠悠地说:“你若是做了首辅,温家上下自然以你马首是瞻,到时你若想将温姑娘请回来,想来不是难题。堂堂一国首辅,总能一个姑娘,想弥补也并无不可……”
“我若是你,我就一定会答应这门好生意,哪怕有些风险。”
“因为,你是负债之人。”
宋玄的眼神仍就是那样温和清明,仿佛从头到尾,那剖开皮肤,拆穿心腹的指责,都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他的笑容也还是那样懒散,仿佛是无趣的生意人,对他那肮脏的清白估着价。
“我答应你。”
温朝辞定定地瞧着他,扬起一抹冷笑。
是的,因为他是负债之人。
还是一个负债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