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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乔抱住的只是空气,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他发现真正难过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从心脏涌出的血液滴答、滴答地流到地面上。

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嗓子发酸,忍住胸腔里的酸涩,极为缓慢地弯下腰,麻木地拾起了戒指。

戒指还在。

送戒指的人却不在了。

*

十二月,边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寒冷的雪夜里,许多人说梦见了过世的亲人在和自己告别,都是因灰雾而死的人。

只有谢乔知道这是星球无声的谢礼。

原本衰微的星球渐渐恢复生机,它一点点搜集散落的魂魄,使得亡人入了幽冥。

幽冥中,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吴岳、陈若霜、顾承夺、萧子期……

可唯独没见到虞先生。

谢乔慢慢握紧了手。

次年开春,虞氏大厦的边上多了家小餐馆。

白黎刚应聘到这家餐馆不久,听说老板是退圈的演员,长得特别好看。

他本来还不信,可看到系着围裙的青年,皮肤白皙得像软乎乎的奶油,还有对浅浅的梨涡。

他的脸立马就红了,结结巴巴地叫:“老板好。”

青年只是微微颔首。

他在店里呆久了,渐渐也摸透了自家老板的性子,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却很喜欢宝石。

据说钱都拿去买宝石了,有满满一屋子的宝石,每到月底都会没钱。

但令他疑惑的是老板每次做饭总会多做一份,明明戴着婚戒可从未见过他的伴侣。

他后来听老板的朋友李泽说才知道,老板的伴侣已经死了。

“在阁楼里坐了十四天,伤口还在流血,血流了一地,不让任何人靠近,我差点以为他也要跟着死了,还好第十五天他自己下来了。”

白黎知道,这是在委婉地告诉自己他没机会的,劝他保持距离。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走到门外,一只小猫叼着一封信出现在门外。

他接了信,望向收信人。

——谢乔。

他拿好信,走进餐馆:“老板,有你的信。”

谢乔解下围裙,从白黎手里接过信封,他看到信的那一刻,整只手都在颤抖。

“闭店一天。”

他对着白黎吩咐了一句,转身出了餐馆。

他回到了东山庄园。

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住了,虽然有黑猫在打理,但总归少了点儿活气,显得尤为萧条。

他走上楼,在虞先生的房间前停住了。

他其实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度过那十四天的,阿克斯形容他像没了半条命,呆呆地坐在地板上,整个人被抽空,胸腔疼痛得无以复加,明明心脏还在跳动,却感觉自己已经死亡。

其实他当时连剩下半条命也不想要了,可一想到他这条命是虞先生换来的,他便告诉自己要平静要活下来,得活得无比小心。

过了很长一阵,他才打开门。

椅子上已经积了灰,他毫不在意地坐在了沙发上,深呼吸了一口气,很慢地拆开了信。

开头第一句话是——

给我的伴侣。

看到字的那一霎那,他紧紧地捏紧信纸,泄露了心中隐忍的情绪。

隔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才缓缓下移,信的中央写着两行清瘦锋利的字:

我不太能够理解写信的意义,但我愿意和你做无意义的事。我在来到地面之前,从未见过太阳,未曾感受过日光的温度,但并不会觉得可惜,因为——

你就是我的太阳。

看到最后一句话,谢乔愣住了,等回过神时,一滴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到了嘴边。

是苦的。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虞先生在叫他的名字。

而当他猛地回过身,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过了好长的时间,他才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折好了信。

——无比珍重。

*

白黎看见老板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一连两天老板都没有笑过,他鼓起勇气开口问。

“老板,明天是你生日,要不要出去玩一下?”他紧张地攥紧了衣袖。

“抱歉,我不过生日。”青年语气平静。

可白黎分明看见老板的眼眸里的光黯淡了,单薄的背脊隐隐颤抖着,由内及外散发出一股易碎瓷器的气质。

他无措地“哦”了一声,没有再提。

谢乔没有察觉出白黎的心思,闭店后换下制服,提着饭盒走回家里。

小石头坐在客厅雕刻石像。

因为执掌幽冥的缘故,鬼怪不敢近身,连带着他的石像卖得特别好,被当成镇宅驱鬼的神物。

他把给小石头带的晚饭放在桌上后,进了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忙了一天太累,沉沉地睡在了床上。

睡梦中,他感觉有条小蛇顺着衣服爬到了他的胸膛上,冰凉的鳞片让他被贴上的一小块肌肤颤栗。

他想,他又做梦了。

第二天,他从床上醒来,他对着空气说:“虞先生,早安。”

“今天有想吃的东西吗?”

空气里没有任何回应,他像是习惯了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打算做小蛋挞,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穿好衣服下床,准备戴上戒指,可目光扫在床边的柜子上,发现昨晚放在上面的戒指不见了。

那是虞先生没来得及送他的礼物。

他的心顿时如坠冰窖,里里外外将房间找了一遍也没找到那枚戒指,他顾不上吃早饭,披上外套正要去餐馆寻找时,阿克斯叫住了他。

“别找了。”

他抿了抿唇,没有应声,仍然准备出门,直到他听到阿克斯的下一句话。

“那头相柳活过来了。”

谢乔整个人僵住了,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哑着声问:“你说谁?”

“还能有谁?”阿克斯挑了挑眉,“他应该没死透,在你的意识里休养,石像收集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汇集到你身体里,正好滋养了他。”

“石像?”

谢乔疑惑地问。

阿克斯指了指小石头:“别看他是个小哑巴,万年前是最顶级的雕刻家,你的石像受日复一日的供奉,便会生成信仰之力。”

小石头听了阿克斯说他是小哑巴,可想了想自己又打不过,只好继续闷闷地敲石头。

谢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字一句地问:“虞先生在哪儿?”

“就在楼下——”

阿克斯的话音刚落,谢乔便推门而出,没听到阿克斯自言自语:“那这么说的话,照理半个月前就该养好伤了啊。”

站在一旁的李泽心道,那条高傲的九头蛇半个月前还是条小蛇,连人形都化不出来,哪好意思让谢乔看到。

要不是再不出来怕老婆被没了,估计这会儿还不肯出来。

而谢乔一路跌跌撞撞跑下楼,因为心中极为急切,总感觉这条路长得看不到尽头。

终于,他走到尽头处看到了一个人,他的心蓦地提了起来,连呼吸也屏住了。

夺目的日光透过云层,照耀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心脏嘭咚、嘭咚地跳动。

虞寒生一步步走过来,在他无名指处戴上戒指,冰冷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道:“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