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离港

作者:兜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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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理想抱负,说出口,无一不是壮丽远大、光面堂皇,背后多少卑鄙龌龊心事,都被一个凭空捏造、锦绣天堂一般的美好未来掩饰遮盖。

他只需轻飘飘说一句,这一切都是为你、为我们的将来努力,亲爱的,请你理解。

可是拜托,谁要跟你有将来?她放开手,背过身,她的未来无限可能。

何至于被困死在他铺张的羽翼下,没有自我没有人生。

但眼下,温玉对遥远未来一无所知,人有燃眉之急,紧迫危险,没多余时间设想三天之后是否海水倒灌、地球毁灭。

她需要直接的拥抱,坚实的臂膀,现实的灼烫体温。一个高壮男人,并不限于谁,抱紧她亲吻她,告知她一切罪恶与绝望都终将被时间冲散,一如现在,她被洗净、治愈,穿一件属于男人的宽大白衬衫,下摆恰恰遮过腿根,圆翘的臀形隐隐约约眼前摆荡,最难抵御半遮半掩风情,不经意间致命。

天擦黑,夕阳未灭,巨大落地窗引来晚风入境,吹起鬓边微湿的长发,斜阳最后一丝光落在她脚下,亲吻一双赤*裸的玉雕的足。

他手中香烟烧到尽头,火花烫手,飞进的那颗心才被火灼召回现实,没办法,男人遇到女人,九成九想同一件事——最好说话吵架复合都在床上解决,他只需埋头苦干,她再多花也说不出口,只能哭哭啼啼求他高抬贵手。

同她在床上…………光是想一想都热血沸腾不能自抑,更何况她眼角唇边,大腿内侧一片片暧昧伤痕,他再想下去,才是真真正正禽兽不如。

陆显咽一咽唾液,喉结鼓动——叼你老母,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是易燃易爆品,温度升高,下一秒就要自爆。

但她瘦小易碎的身体依过来,手臂环住他脖颈,带着淡淡沐浴香。对他,前所未有的依赖,他内心深处随同他的*童贞一齐消失的良心与人性发神经回归,催使他,陆生陆生,做一回正人君子如何?

“陆生…………”她靠着他,全身心依靠,“秦子山究竟是死是活?”

“没音讯,没人知道他在哪,警察同社团都在找人,你同他一起消失,秦四爷多多少少起疑。”

温玉后怕,“照你们社团规矩,我被抓住,是不是要被分尸喂狗?”

她一本正经,他反而失笑,“最多拿你填海喂鱼,或者卖身还债,分尸?我们雇不起专业人士。”

温玉道:“我去自首,强*奸时正当防卫,杀死他都不为过。”

陆显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子山下落不明,你现在贸然认罪,不怕中套?法官放过你,秦四爷绝不会手软。要人死,一千种方法,一个比一个血腥,阿玉,你不愿意听的。”

“你吓我?”

“我讲事实。你听我话,暂时住这里避风头,等水落石出,尘埃落定,再给你请三百人律师团,打全港最贵刑事案,万一输,大不了作一份假护照飞温哥华,不过,先给我生一儿一女再走。”男人说谎是天性,讨好女人信手捏来,只要他肯用心,三两句话已足够打动一颗心,更何况是她惊惧犹疑漂泊无依的时刻。

温玉虽有疑虑,却未尝多想,她感激他的雪中送炭,慷慨救助,看他锋芒毕露眉与眼,都多几分顺眼。是恰到好处的男人味,而不是令人反感的霸道嚣张。

敲门声响,陆显起身,顺手抱她上床,“会有人照看你,想要什么都指派他们去买。”低头亲吻她前额,“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无法掩藏的温柔,这大约是他们相识以来最美好片段,符合男与女交往“正常”范畴。

他不知何时偷偷摸摸买一座豪华别墅,傍山临海,只不过是“阿尔卑斯山”“波罗的海”,雕琢精美造价高昂的人工产物,开发商连同广告公司告知市民,我这里拥有真正欧罗巴风情,北欧童话,值得诸位先生太太花三十万一尺抢购,不知吸引多少陆显这一类不晓得挪威在欧洲还是北美洲的暴发户。

没读过书很丢人?读书才丢人,读完书你才懂,这二十几年浪费时间,不如辍学,留着学费投资,利滚利,二十三就是千万富翁入住浅水湾。

温玉在这座金屋与世隔绝十七天,门外却有翻云覆雨变化,昼夜不同。

双番东老母七十大寿,庆南园酒楼开一百九十九桌大宴宾客。老阿婆穿民国旧服装,头发梳的光亮,三十六颗牙只剩一半,握着龙头拐杖台上教子,骂双番东不学好,从小出来混,偷鸡摸狗打家劫舍,没阴功,迟早出事,不如趁今天收山,“你们一个个最喜欢讲,出来混,迟早要还,我怕你自己还不起,要拿子子孙孙的命抵债。”

双番东一拍桌站起身,“收山?我还没赚够,收什么收,收惊吧你。阿妈,不是我不敬长辈,不过如果当初不是我做古惑仔,哪有你今天?你摆一百九十九桌祝寿,不是阿妈你劳苦功高,是我双番东有本事。”

两母子吵架,肥关做长辈当然出来劝和,“双番东你少讲两句,看我面,大家坐下来和和气气饮宴。”

“痴线,越老越神经。”双番东不依不饶,骂骂咧咧,招呼诸位大佬进“花开富贵”中厅,六张桌,六六大顺。点心茶水都上齐,但六张桌,一桌十二人位,才得龙兴六位大佬入座,门锁死,一人一张桌,一人一壶茶,无人开口,有人玩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人隔岸观火守株待兔,一个个心中算盘噼里啪啦响,算时运算未来算成与败生与死,是否今日能如头顶匾额,花开富贵。

双番东心浮,最先出声,“秦四爷,你上位之后,我们龙兴十几年都未换过话事人,我敬你为社团为兄弟尽心尽力劳苦功高。不过现在大家都搞民主,你看新义连,话事人三年一换,公平公正,不搞父传子子传孙那一套,不靠出身,靠实力,人人都有机会出头,这几年发展有多快,大家有眼都看得到。”

秦四爷桌上那壶茶是热滚滚铁观音,醇厚、甘鲜,不负盛名,他口中却只尝到苦,青心乌龙,苦且涩,“子山失踪二十天,你们来同我谈新义连选举,多半不是简简单单闲聊。双番东,你想说什么照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双番东摁灭烟,高声喊:“呐,是你要我说我才说。四叔,你霸主话事人这个位太多年,也该学学新义连退位让贤的嘛。”

秦四爷冷笑,毒辣目光落在陆显身上,“我不做,谁来做?叫他自己讲。”

陆显沉默,分毫不动。

双番东接口说:“四叔,龙兴多得是青年才俊,后生晚辈,不缺人选。只要你肯点头,和和气气吃过这顿饭,新的话事人出头,大家都好过。不然二十几天,太子爷身骄肉贵,小地方粗茶淡饭,我不知他熬不熬得过。”

秦四爷拍桌,怒不可遏,“你——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不要想脱身!”

双番东头上一把火点燃,猛地上窜,他站起身,一只脚踩椅上,气势汹汹,“我早就想问,四叔你口口声声为龙兴为兄弟,但秦子山差点害死大d,又私分帮会的账,同大佬b私下商量要做掉我,这些四叔是一概不知还是明知故犯?我都想不明白,龙兴能到今天,是兄弟们拿命拼出来,不是你秦四爷住洋楼开豪车三两句话搞定,凭什么上上下下都要听你们父子差遣,想杀谁就杀谁,说拆伙就拆伙,干脆不要叫龙兴,改姓秦不更好?”

秦四爷道:“谁借你的胆,敢跟我叫嚣!”

剑拔弩张,处处争锋。

陆显还在忍,百忍成金。

肥关适时出手,做和事佬,但却比双番东更难缠,“好啦好啦,就事论事,吵什么吵。秦四,双番东嘴臭,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过我们龙兴创帮到现在,是时候改一改规矩与时俱进。女王头像都要换人民币,老规矩不好一尘不变。你同我都老啦,不如今后钓鱼玩鸟,颐养天年咯。退一步,让他们年轻人去争吧,等子山回来,也一样可以选。今后龙兴话事人两年一换,大家轮着做,都有机会,皆大欢喜。”

见秦四爷没反应,继续讲:“这几年子山怎样做事,你我心知肚明,帮会的账目不清不楚,他私下分多少生意,算不清,也没必要算…………”于是数出血淋淋罪状,秦子山是禽兽败类,阴险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四位大佬都投票支持,配合他逼宫,戏演到这一场,秦四爷回天乏术,只得望向杯中浮上落下的茶叶长叹,“既然你们都支持,我点不点头都没意义。不过我只要求一件,事成,放过子山。”

肥关去看陆显,陆显点头,这才肯开金口,“太子爷玩够了,自然要回家,秦四爷没必要担心。”

他按捺着皮肤之下疯狂跳动的脉搏,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终于等到,多少付出不必说,在座六个人谁没有自己一番打算,利益平衡,他占去头名,将来如何尚未可知,但腥风血雨又如何?他的人生从此劈开崭新篇章。

第二日过堂会,秦四爷当众宣布,龙兴新一届话事人正式出炉。

陆显跪在神龛前,敬过关二爷三炷香,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