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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天河不是曹湛,他来之前已经通知了楚琳那边,按照原计划,他也用不着逞英雄,等着摇来的人团灭对方就行。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见到傻了吧唧被人抓着头发按地上,脑子里那根英明神武的弦就断了。
他一个打三个的时候曹湛简直目瞪口呆。
不是因为蒋天河有多厉害,而是没想到他会被揍的那么惨。
高个子和黄毛揍起人来可不手软,第一拳就直接见了血,蒋天河捂着鼻子还没站稳,又被黄毛一脚踹到了地上。
“我看着以为多厉害呢。”拍视频的男生举着手机,笑个不停,“原来是只软脚虾啊。”
曹湛起先没反应过来,他还处在“蒋天河挨揍了”的震惊里,等终于回神了,才手脚并用扑到了蒋天河的身上,挡着高个子和黄毛,大声喊着:“不许打他!”
蒋天河护着脑门奋力把曹湛拨到一边去,黄毛刚要顺带着踢几脚,巷子口就传来楚琳的怒吼声:“你们几个给我住手!”
曹湛哭的抽抽噎噎,抱着蒋天河不松手,黄毛和高个子转身就逃,拉起了还在拍视频的小弟。
蒋天河撑起身子要追,曹湛不答应:“你都流血了!”
蒋天河没好气道:“你放手!要不然我打你!”
“你打不过我!”曹湛现在一点也不怕他,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着鼻血,眼泪流个不停,“你一点都不厉害。”他还抱怨上了。
蒋天河:“……”
曹湛:“你平时对我那么凶,还、还欺负我。”
蒋天河黑着脸,咬牙道:“闭嘴!”
曹湛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词,他哭着打了个嗝,结巴道:“你、你这叫,无能狂怒!”
蒋天河:“……”
楚琳直接报了警,她本着“赶尽杀绝”的宗旨,一个都没打算放过,蒋天河被带回了坤乾的医务室,曹湛的母亲纪清文也来了,特别隆重地感谢了蒋天河的见义勇为,一副准备给他绣锦旗的架势。
蒋天河被夸的面红耳赤,鼻子里还塞着棉花,校医让他仰起头,结果鼻血还是从棉花里浸了出来。
警察走流程取证备案,曹湛和蒋天河都要去录笔录,警察叔叔看到蒋天河一脸的青青紫紫倒是笑了笑,夸了句“英雄出少年”。
蒋天河也只能厚着脸皮接受。
这事儿第二天出早操当然要按照正面宣传来表扬,蒋天河遮遮掩掩着脸,但还是有不少人追问。
他小弟们恨不得吹的天下皆知。
“我们老大当然厉害了!”
“一个打十个!”
“受伤?受伤怎么了?你去打十个试试!胳膊腿都断了!”
“我们老大才伤了点脸!”
蒋天河想封了他们的嘴,知道事实真相的曹湛也没好意思拆穿他。
午休的时候陆戎却找了过来。
他与陈美花站在三班门口,坐在最后面的蒋天河看到他时愣了愣,拿脚去踢前面曹湛的凳子。
曹湛慢半拍的抬起脸,看到陆戎时张圆了嘴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蒋天河不耐烦地站起来,他扯了扯曹湛,“我们出去说。”
曹湛和陆戎算不上多熟,他熟的是陈美花,两人友谊深刻,见面互相握手的那种,他还记得昨天那个黄毛和高个子说的话,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戎问道:“你们认识吗?”
陆戎没什么表情,言简意赅道:“初中同学。”
蒋天河抱着胳膊,表情难得严肃:“和你多大的仇,上了高中还要来找?”
曹湛其实也想问这问题,蒋天河先说了他忙点头:“他们好凶的,你不要去找他们。”
陆戎看向他:“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
蒋天河皱起眉:“找你干嘛?”
陆戎抿着唇不说话。
曹湛安慰他说:“楚老师报警了,一定能抓住坏蛋的,到时候你就不用怕了。”
蒋天河嗤笑一声:“抓了有什么用?刚满十六岁,没抢多少钱,就欺负欺负学生,少管所都进不了,被退学了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在哪儿都能蹲到你人。”他连珠炮似的说完,又问了一遍,“你以前怎么会和这种人有来往,他们欺负你吗?”
“他们欺负美美。”一旁玩着绒线帽的陈美花突然抬起了头,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稍显天真的表情,说话声音又轻又细,“他们欺负美美,问戎戎要钱,戎戎给了,他们就不欺负了,戎戎小,打不过他们,后来钱越要越多,戎戎给不起了,他们就把美美推到了河里。”
“美美不喜欢水。”奶奶抱着自己,有些可怜地抽了抽鼻子,“水里太冷了。”
有些过去,既没有办法去诉说它,却也没有办法彻底忘记它。
陆戎在初中每天都会带很多零钱在身上,不是用来花的,是用来“孝敬”那些对他不怀好意的人的。
他告过老师,也打过架,但结果都没什么用。
那些人不怕被退学,他们威胁他最多的话就是“退学了更好,退学了天天堵你家门口玩小老太婆。”
但陆戎不能退学,他不但不能退学,他还要用功读书,他得带着陈美花离开那个泥塘,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奶奶,他连打架的时候都不敢拼命,怕真出了事儿,美美怎么办?
陈美花被推下护城河的那天是三九寒冬,南方的河水都快冰上了,陆戎赶到河边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人,等浮出水的时候,他又突然想,干脆就这样和奶奶一起死吧。
他在刺骨的水里仰头看岸上那些笑话他的人。
一遍一遍想着就这么死了会不会更好。
美美不用再被病痛折磨,不会再随便尿尿拉屎在身上。
每天都害怕上学、找奶奶、打架,受嘲笑和白眼。
他看不到好的事情,好的人。
他在泥里,被拽着往下,永远都出不来。
水漫过口鼻的时候,陆戎最终被几个人合力拽上了岸,陈美花又冷又怕,哭得喘不过气来,她并不知道刚刚自己差点和亲孙子一块儿死在河里
陆戎在堤岸边躺了很久,他最后站起身,将奶奶背到了背上。
那一晚后半夜下起了雪,陆戎一直背着陈美花漫无目的走着,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不知道要去哪儿,最后是被街上巡逻的警察带回了局子里。
事情闹大后,学校终于采取了措施,陆戎渡过了最为平静难得的初三后半学期,他考上了坤乾,暑假里带着美美去了东区的特殊人群互助交流协会。
陆戎没再碰上初中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
但他偶尔还是会想死。
会想那天冰冷的河水和雪夜里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扮成林朝的林暮。
热夏的风吹在脸上,骄阳似火,灼得人皮肤都隐隐作痛。
树荫如影,蝉鸣聒噪。
那人坐在椅子上朝他笑起来,然后伸出手,五指摆了摆,贴住额头轻碰了两下。
【我现在不热了。】他这么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