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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的秋天来得不晚,当宁恪看到颜云致发来的院子里柿子树上结着黄灿灿的柿子时,她想家了。
现在是九月底,算了算,她快一个月没回家了。
——这个月月初,她正式进组,在进行了前期的数场拍摄后,等到了北疆的第一场雪。
宁恪回了一句‘想吃柿子’,就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裹紧片子里主角穿的藏青色棉服,迎着雪走了出去。
今天还有一幕雪地对峙的戏要拍。
迎面而来的寒风凛冽似刀,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宁恪扮演的角色余雪就站在及膝的雪里,跟一群村干部争论起村集体资产的亏损。
高齐穿着军大衣,站在雪地里。他对拍戏的要求很高,叫了无数次停:
“宁恪,再嚣张一点,泼辣一点。”
“不行,余雪是读过书的大学生,不能显得太跋扈了,这个度你要把握好。”
“那边两个群演,干什么呢!专心!”
一场戏卡了无数次,但高齐都不满意:“算了,先拍下一场,这场之后重拍。”
宁恪擦去脸上的碎雪,倒没什么怨言:“高老师,我今晚回去再好好读下本子,多琢磨一下,明天一定不耽误拍摄进度。”
高齐说了声没事,看她脸冻红了,问:“怎么样,还吃得消吗?”
“怎么就吃不消了,”宁恪笑,“以前躺雪地里演死人可比现在冷,现在还是女一号呢。”
高齐跟她说着话往外走,不由感慨:“这片子比我想象得难拍,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赶着回去过年。”
宁恪调侃他:“怎么了,想老婆啦?”
“你不想?”高齐回问她,“也不知道是谁有点空就捧着手机傻笑。”
宁恪:“谁傻笑了啊……”
正说着话,前面有人说:“有家属来探班啦!找谁……啊,找高导啊!”
高齐一愣:“我的家属探班?”
“怎么啦,不欢迎我啊,”秦佩穿着毛绒绒的白色大衣,站在雪地里朝高齐伸出手,“见到我失望啦?”
高齐这才笑着跑过去。
一向沉稳内敛、颇有威严的大导演,当着众人的面像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一把抱起妻子,在半空中连着转了几圈。
“啊呀!大家都看着呢,”秦佩娇嗔着锤了他一下,“放我下来!”
高齐这才回过神,放下妻子,脸上难免有些羞赧,对旁边偷笑的小年轻说:“笑什么笑!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宁恪这才走上前:“秦老师,好久不见啦。”
“好久不见啦,”秦佩帮她拍掉肩上的雪,“还好吧,阿齐有没有骂你,骂你跟我说,我给你出气。”
宁恪一脸认真地告状:“有啊!今天才把我骂哭了!”
“好啊你,”秦佩故作生气地轻轻拍了高齐一下,“小心颜老师找你麻烦。”
听到那三个字,宁恪的笑淡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你们夫妻小别胜新婚,我就不打扰啦。我先回去了。”
她跟他们挥挥手告别,说是要回去休息,却走出去剧组营地,顶着寒风,一个人散着步。
这边太冷了,来探班的家人朋友很少。
前段时间,颜云致说过要来看她,被她拒绝了。
这边这么冷,海拔高了又容易引起高反,颜云致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只要在这边待几个月而已。
可是,这几个月未免太漫长了。
宁恪轻轻呵了一口热气。
这时,手机在棉服口袋里震了震,她忙拿出手机,是颜云致回她刚才那条消息了:“家里有很多,等你回来摘。”
“回来什么回来。”宁恪轻声嘟囔一句,等她回来,柿子早就晒成柿子干了。
她拍了一张雪景,发过去:“今天下了好大的雪。”
颜云致很快回她:“家里气温很舒服。在那边是不是冻成小冰人了?”
小冰人啊。
宁恪弯腰攥起一团雪,好像忽然也没觉得很冷了。
宁恪总是给她发好多好多消息。
有时像自说自话似的发过去七八条,也不知道是从何时重燃的分享欲,路边一只胖胖的白色小狗,冻得像冰块的草莓,夜宵忍不住吃了一碗好香的牛肉面……
看电视的时候,希望她在。
散步的时候,希望她也在。
最开始怕颜云致会烦,但后来发现并不会,她总是第一时间回复,哪怕没有及时回复,也总是会说去忙什么了,比如去见了老师,又或者去买了新的盆栽。
她会一条一条把宁恪发的消息引用下来回复。
有次宁恪在电话里忍不住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烦?”
连她自己都不适应,现在废话好多。
“不会,”颜云致语气温然地说,“喜欢你的一切。而且,说废话的时候你很快乐。”
是啊。
她很快乐。
这份爱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很黏颜云致,她也能感知到,颜云致喜欢被她黏着,喜欢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
这么热烈真诚的喜欢。
攥在手心的雪没融化,硬得像冰块,宁恪扔了那团雪,快走回住处了。
路边大树的叶片枯落,光秃秃的树干挂不住雪,时不时落些雪花下来,她就仰起头伸手去接。
才接住掌心的雪,她目光收回时触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她呆住了,雪花从指缝间漏了下去。
那人穿孔雀蓝长大衣,白色羽绒服搭在臂弯。她系雪白色围巾,乌黑的发披在肩头,温雅清致的脸,眉眼盈盈含笑,肩上落了些雪花,似立在雪中的挺拔翠竹。
在宁恪渐渐起了雾气的眼眸里,女人往前走了一步,笑着叫她:“小宁。”
宁恪眨了眨眼睛。
这一瞬间,她思绪回到去年冬天,颜云致开车来接她的那个下雪天。
车里开着暖气,却开着窗,放着昆曲。
窗外慢悠悠落着大雪。
那人听见声音偏过头看她,朝她一笑,神色清丽似兰,沉静如水的眼眸弯起,吐字温和轻缓:“宁恪。回家了。”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她知道。
她完了。
“嗯?傻站着做什么?”颜云致偏过头,看她呆愣的样子,开玩笑地说,“真冻成小冰人了?”
宁恪这才回过神,扑过去一把抱住她:“你怎么来了……”
“不想我吗?”颜云致拂去她发丝上的雪花,动作温柔小心,羽绒服落地了也不管,“一点也不想我?”
宁恪眼圈都快红了,这回她没再口是心非,乖乖地说:“想你了。”
“真乖,”颜云致亲亲她的唇,“想我了,所以我就来看你了。”
“你手这么凉!”宁恪一把握住她的手,“是不是等很久了!怎么不进去等我?我们回房间。”
“跟秦老师一起到的,本来说给你一个惊喜。她说你要回来了,我才站在楼下等了会。”
“哦……我刚出去转了一圈。”
宁恪捡起她的羽绒服给她披上,打开门,推着她进去,打开暖气关了窗,脱掉手套去捂她的手:“你手好凉。”
“等下就暖了,”颜云致捏了下她的脸,“刚才是不是一个人哭了?”
宁恪:“……才没有。”
“真没有?”颜云致不太相信地低下头逗她,“秦老师说你刚才眼睛红红的,可怜死了。”
“真的没有!”
这群大姐姐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烦,爱开玩笑,又爱逗人。
“对了,把外套脱掉换家居服,穿这件,很暖和。”
“路上来有没有不舒服,晕机了吗,有没有高反?”
“晚上有没有胃口,想吃什么?”
颜云致看着她围着自己忙碌,帮她挂好外套围巾,给她拿厚实的家居服,给她倒热水,还不许她站起来,非要她在床边好好坐着。
她一把搂住宁恪的腰,把她抱到腿上:“好了别忙了。给我抱会。”
宁恪在她的怀里,忍不住笑了下:“就这么喜欢抱我啊。”
颜云致吻她的唇:“是啊,就这么喜欢你。”
宁恪忍受着诱惑,努力挪开了脸:“先别,房间里还好冷。”
怕等会忘乎所以……脱掉衣服容易着凉的。
颜云致笑:“好吧,听你的。”
她们靠在床头说话。
“怎么就突然来了?”
“很突然吗,你的生日要到了。我来接你回家。”
“那我还没跟高老师请假呢。有点担心他不同意。”
“我来说。他会答应的。晚上约他们出来吃饭。”
“谢谢老婆,”宁恪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
颜云致揉着她的发丝:“喏,从你口中听到一句老婆可真不容易啊。”
“嗯哼,就那样吧。”
颜云致看着她那傲娇的小表情,捏了捏她的脸:“打开我的行李箱看看。”
“做什么?”宁恪嘴上问着,还是走过去,把她的箱子打开了。
行李箱里有一个纸盒,再打开,是手工制作的落雪小屋。
暖橘色的小灯亮起,雪花纷纷落下,小屋里有个穿毛绒绒红色外套的姑娘,逗着一只小猫。
宁恪以前看见过这个,大多是热恋时期的小年轻互相送的,因为是手工制作,所以很费时间。
她有点难以想象,颜云致会坐在灯光下,一点一点为她做手工。
“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那天随手刷到就买了。”
宁恪抿了下唇,笑:“你好爱我。”
颜云致嗯了声:“你才知道啊?”
宁恪忍不住了,扑过去亲她。
那接下来的两天,颜云致在剧组陪她,总是时不时会送她小礼物。有时是一对草莓耳钉,一盒CD,有时是她出去散步回来后随手买的一束花。
不多不少,宁恪数过,正好二十七件礼物。
——今年是她二十七岁生日。
-
事实上,宁恪白担心请假的问题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她还没提请假的事,高齐自己先说了:“我打算给剧组的工作人员放两天假,我也回家一趟。”
“我们结婚二十周年哦。”秦佩看着自己的工作狂老公,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我们也要回去。”
“哈哈,那一起回吧。”
秦佩在这待了几天,她帮宁恪对戏,改进台词,原先卡了许久的情节终于顺利通过。
院子的门开着。
阳光落了满地,卢姐正把柿子晒在窗台上,见到她们高兴坏了:“可算回家了!”
宁恪看着这温馨熟悉的小院,窗台上金灿灿的柿子,台阶上晒的花茶,鱼缸里的小鱼游来游去。
她转身抱住颜云致。
她们的家。
她是她的此心安处。
就在这小院里,宁恪迎来了自己的二十七岁生日。
蛋糕是她和颜云致一起做的三层草莓蛋糕,请了好多好多朋友,林蕴、陶止、秦佩、景落、江临……甚至陶梓还把徐音楼请来了,宁恪吓一跳,差点以为老板是上门找她谈工作来了。
院子里红枫经霜,开得正好的三角梅爬了满墙,金灿灿的柿子压弯了枝头,映着秋日的光。
这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场景,宁恪感觉仿佛回到了十七岁。只是她今年二十七岁了。
十年。命运的循环。
一个圆满的闭环。
这一天明殊和颜爷爷从家里过来。明殊拿了一本厚厚的相册,非要给宁恪看颜云致以前的照片。
谁的孩童时期都有两张糗照,宁恪抱着相册边看边笑,搞得颜云致沉了脸,宁恪却高兴得不得了,笑弯了腰,趴在颜云致臂弯里半天不肯起来。
等到切蛋糕环节,宁恪要颜云致跟她一起切蛋糕,吹蜡烛。就连许愿也非要一起许。
在跳动的烛光中,她们闭着眼睛许下愿望。
秦佩叫着顾瑶一起起哄:
“什么愿望呀!”
“说出来听听!”
“快来肉麻我们一下!”
宁恪和颜云致对视一眼,她先开口,大大方方说:“许愿颜云致身体健康。”
在众人玩笑般的打趣声中,颜云致牵住宁恪的手,低声说:“先不告诉你。”
“颜老师大点声啊。”
“哎吆,妻妻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给我们听听呀。”
“林蕴,秦老师,你们两能不能消停点,”宁恪晃了晃林蕴的肩膀,“再起哄就揍你。”
林蕴笑着抹着一团奶油到宁恪脸上,宁恪立刻回击,好好的蛋糕都被弄花了。
等吃完蛋糕,朋友们还要留下来玩,宁恪和颜云致准备先送长辈离开。
徐音楼大概是待久了,也露出了一点不耐的神色,宁恪本给她安排好了车,她说不用,等会坐陶梓的车。
宁恪和林蕴把陶梓拉到一旁,问起她怎么把这尊大佛给请来了,几个女孩说着悄悄话笑成一团。
陶止看着宁恪追着妹妹再三盘问,不由微笑。
等他看到颜云致过来,主动朝她走过去:“阿致姐。”
“嗯?”颜云致稍稍偏过头,目光温煦,“小陶,有什么事吗?”
“没事……”戴眼镜的年轻人看着不远处打闹的女孩们,低声说,“你走之后,宁可可很难过。她十八岁生日那晚冒着雨去你家楼下等了很久。”
“她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颜云致沉默一瞬,她温声说:“谢谢你。”
陶止摇头:“不谢。”
站在这里能看着她笑,真好啊。
止步于此,就好。
徐音楼看着陶梓一时半会出不来,摇了摇头,走到门外躲个清净。
正巧,明殊才扶着颜爷爷上车,笑着打趣她:“徐总,老树开花啊?”
她们是旧相识了,徐音楼不客气地回了一句:“那还是比不上明总,听说你的几个小情人为你大打出手,都闹到公司去了?”
明殊咳了一声,指了指车里,淡淡道:“哪有的事。”
徐音楼顺着她的话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院子里,宁恪从陶梓那问了什么,拉着颜云致的手,说她也要这样。
颜云致不知说了句什么,把宁恪气到转过身不理她,她又绕过去牵住她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把人哄好了。
徐音楼笑了下:“你这女儿,对谁都一副温柔稳重大方得体模样,根本摸不透她在想什么。怎么一到了宁恪面前,怎么就不太像她呢。”
明殊淡淡扫她一眼:“这你就错了。你见她对谁有过恶趣味了?”
徐音楼点点头:“也是,以前是有点假了,现在才有了点人味。”
明殊笑:“你不懂了。这孩子自小就这样,对不想要的漫不关心,对想要的才会在意。就连对她自己啊,都不是那么关心。”
徐音楼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也是。”
想起那时候,颜云致跟她说要参加那档直播综艺时,她还颇为意外,觉得颜云致是闲到无聊了。
现在想想啊,这人对自己也是狠心,拖着一副病体陪宁恪四处辗转,拿自己做赌注,不然怎么能抓住心上人的心呢。
“徐、徐总!我来了我来了!”陶梓终于挣脱了宁恪和林蕴的魔爪,逃了出来,她风风火火冲出来,一个没站稳,额头在徐音楼下巴上磕了一下,一头撞到徐音楼怀里。
徐音楼穿紧身旗袍,踩着九厘米的高跟鞋,她一向是最有风度,仪态落落大方的人,此刻被怀里的冒失鬼撞得快站不稳,盘好的头发也松下来。
她冷着脸数落她:“走路这么急做什么,摔了怎么办?”
陶梓才站稳了,忙扶住她,揉着额头:“对不起,我错了。”
徐音楼拍了拍她额头,语气还是冷冷的:“笨死了。”
“哇偶~徐总~”
“徐总~封口费~”
徐音楼扫了一眼小院里起哄的年轻人,没好气地说:“陶梓,给她们每个人送一件旗袍。走了。”
“啊?哦好!”
送走了长辈和上司,院子里剩下的都是朋友了。
江临和余游各拿了把吉他开始唱歌,宁恪想了一下,开了直播,差点把粉丝给高兴坏了。
弹幕疯狂地刷了起来:
「呜呜呜宁崽好宠粉,之前我们说要生日直播就真的直播了。」
「唱歌的是江临余游哎!秦老师她们在那边!真好!本团粉流泪了!」
「啊啊啊啊颜老师在干嘛呢,是不是在逗宁可可啊?」
宁恪还在追问颜云致,她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但颜云致不肯说,喂她吃草莓蛋糕:“吃完就告诉你。”
等她吃完了,颜云致又说:“晚点再说。”
宁恪生气了,脸颊鼓起来:“喂!”
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宁恪转过身不想跟她说话了。颜云致拿她没办法,只好揽住她腰:“好了我说。我许愿,宁恪心想事成。”
宁恪一瞬间就忘了自己刚还在生气:“我许愿你身体健康……那说来说去,还是你赚了哦。”
“是,我赚了。”
“那说好了,你要让我心想事成。”
颜云致点头:“好。”
我会早睡早起,好好吃饭,定期去医院做检查。
我会努力陪你久一点。
“不然啊,”颜云致轻轻叹了口气,“不然你会改嫁的。”
“去你的,”宁恪睨了她一眼,她偏过头,飞快地揉了下眼角。
颜云致笑着抱紧她。
就知道说起这个话题她会难过,本来都不想现在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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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看似是宁可可对颜老师颐指气使,其实分明是她被吃得服服帖帖,一句话就能被惹毛,再来一句话又被安抚。」
「颜老师呢,只要一看着宁可可,目光就没挪开过,嘴角弯着就没下来过」
「她两啊,真是绝配。」
「哈哈哈哈哈天生一对!」
在旁边玩闹的朋友们看见她们抱在一起,又开起她们的玩笑来:
“你们两啊,这么会还要抱抱呢。”
“算了算了,人家感情好。别调侃喽,尽管抱吧。”
“哈哈哈哈哈。”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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