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飞升

作者: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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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瘦老者的龙头拐杖在空中一击,好像真的打中了什么的借力,轻松就落到了颜君陶等人所在的山崖。虽然他本意是飞到其他地方,但他的灵力却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准头,飞还能飞,却不由自主地飞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老者的内心几乎是绝望的。

冲动的有螺被一个黑甲战修拦了下来,因为……她根本打不过那个老者,冲上去不是报仇,只是送死。

那干瘦的老者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代表,几乎是在降落到山崖上之后,见大势已去,无力挣扎,毫不犹豫地就给颜君陶跪下了,并主动交代了始末。

他并没有任何负隅顽抗或者偷奸耍滑的心思,事实上,在看到颜君陶一指就轻松干掉了一个同修为的渡劫期大能之后,真的很少会有人还能鼓起勇气去蒙骗或者糊弄颜君陶了。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有实力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还望尊者明鉴,”干瘦老者摆正态度、说得诚恳,“我的兄长确实死于加吉秘境,我想要阻止别人进入这里,真的是怕他们重蹈覆辙。而我之所以要进来,只是想把我兄长的尸骨带回去。”

有人修真修得断情绝义,六亲不认;自然也有人修真修得反而更加重视亲情,不可断绝。

老者的兄长就是他这辈子的坎儿,他一直很恨自己当年没有随兄长一起来到大雩城,导致兄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执念已经快要成为他的心魔,虽然大家都觉得他兄长肯定早已经死了,但他还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方能罢了。

“谁关心你有什么悲惨遭遇?不得已的苦衷?”有螺虽然被拦住了,但嘴却并没有封住,她看老者的眼神都能喷火了,恨不能生啖其肉的那种,“你杀了我全家!”

哪怕不是老者一人所为,他也参与其中。那些黑袍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是他们该死!”老者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浑浊的眼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疯狂,“你以为你们的父母是什么好妖吗?”

“我父母只是秘境的钥匙守护者,他们只负责保护钥匙,不负责有缘人的人身安全。他们可以说是不要任何报酬地送了你兄长一份机缘,你兄长死了,机缘就变成毒药,你就可以这样恩将仇报了吗?”

老者嘲讽地笑了起来:“你父母是这样告诉你的?”

“那要不然还能怎样?!”

“好好好,我先来问你,好妖会以买卖鬼魂为生?甚至以吃鬼为乐?”有螺家所在的海蜃坊就离鬼市不远,他们家在鬼市上还曾拥有最大的一家鬼茶铺。老者决定一点点打破小姑娘的天真幻想,从让她明白她的父母并不是什么好人开始。

“那些都是生前做下十恶不赦之事的恶鬼!它们罪有应得!”有螺从小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身边的人都坦坦荡荡地做着这些营生,也就给了她一种这些都没有问题的三观。

“得了吧,”老者嗤笑,“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消散不去的恶鬼,给你们捉?给你们吃?真正不容于世、积怨难消的恶鬼,又怎么会败在你们家那样的修为之下?你们家可是连我都打不过的。也别和我说什么与专克恶鬼的佛门、道派合作,那些名门大派很多都与中立的鬼修门派签订过契约,井水不犯河水,恶鬼作恶他们会让弟子去度化,却绝无可能助纣为虐地让你们吃了恶鬼。”

“你!”有螺被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颜君陶本来属于不听理由派的,但在老者这么为自己辩解后,他也都是在反应了一下之后,才挥手示意对方闭嘴,根本是在强词夺理。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灭人满门都是不对的。

若对方灭了老者的满门,老者大可以去杀了对方报仇,没人会拦着。但老者却连对方家看门二大爷的七舅姥爷都不放过,就显得很没有道理了。那七舅姥爷又没害老者全家,就因为倒霉在主人家借宿一晚,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更不用说,老者失去的只是兄长,还不是全家。

不管是为兄报复,还是单纯地阻止有螺家再继续害人(鬼?),老者的打击面都应该仅限于有螺的父母,而不是杀了包括仆从年仅几岁的孩子在内的所有人。

这样的泄愤,说到底也不过是和有螺父母一样在草菅人命而已。

“他们做错了,并不代表你做得就是对的。”近百年之怪现象——当某人做错事后,只要受害人也有错,那么施暴者就会显得不那么错了。

颜君陶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罪恶只会叠加,并不应该相互抵消。

“您、您都知道?”老者和有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每个人讲话都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但在这件事里,所有人都并不是那么无辜。

所以,颜君陶在知道了全部的始末后,选择了作壁上观,不去指责谁,也不去帮助谁。

因为有些东西,它真的不能用轻飘飘一句对错来判断。

颜君陶的本意只是想事无巨细地调查清楚加吉秘境背后一切有关的故事,没想到却看到了更多爆料。

从调查结果来看,有螺的父母确实如老者所言,并不是多么清白的人。他们往日里以鬼魂为食,虽然打着贩卖恶鬼的旗号,但在货源紧张的时候,明显有些失忆之鬼并没有什么恶鬼该有的攻击性,他们也视若无睹,继续开张做着鬼皮生意。

但这并不是老者真正愤怒的原因,他也是个很自私的人,只关注与自己有关的,其他的指责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老者愤怒的真实原因是,在有缘人的选择上,有螺的父母甚至是祖父母也都在不断地做着手脚。

这里首先要解释的就是加吉秘境欺软怕硬的特性,对于低阶修士那就是往死里欺负,对于高阶修士则予取予求。

但秘境也是有寿命限制的,毕竟里面的宝物是恒定的,产出总是快不过补给。在失去了对修者的吸引力之后,这些秘境很快就会荒废下去,彻底成为宇宙的尘埃与养分。

但有螺一家却并不想就此结束秘境钥匙守护者的身份,因为加吉秘境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是加吉秘境里修炼成人的海物妖精,他们的主人一族也是。若加吉秘境没了,无根之萍的他们大概就也很难会再在修为上有所寸进。于是,他们就利用秘境的特性,另辟了一条蹊径——尽可能选取一些没有办法从秘境拿走宝物,反而会成为秘境灵力补给的“有缘人”,用以维持着加吉秘境的可持续运转。

至于什么所谓的等待主人一族的族长王者归来,颜君陶虽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背后的故事应该也不见得多么光鲜。

“有缘人可以选择?”有螺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颜君陶。

“恐怕是这样没错。”有缘人这种说法是很模糊的,一百年内产生的有缘人肯定不只一个。只不过这缘分可以生,也可以断。好比上辈子颜君陶就因为闭关,而错过了加吉秘境。

有螺家只要保证其他有缘人都没有办法来到大雩城,只有他们精挑细选的有缘人能够来到这里也就可以了。

当然啦,有螺一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欺骗的那些有缘人也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就像是他们做鬼魂生意会尽可能选择恶鬼下手,他们欺骗的有缘人,也是尽可能地选择了不是好人的有缘人。但偶尔也会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昧一回良心。

每隔几个轮回,有螺一家还会选择一个真正有实力的人,进入秘境,得到所求,利用对方的名人效应,大力吹一拨加吉秘境的玄乎程度,吸引日后更多的冤大头。

这一次有螺家在提前感应到有缘人的名单后,就选择了当时还在闭关的颜君陶,准备艹一个不是有缘人就绝对不会开秘境的高冷境设。结果,境设还没有来得及艹,他们就被灭门了,而颜君陶也神奇地出关了,并遇到了对于这些基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有螺。

可以这么说,命运在颜君陶出关的那一刻,就转了一个极大的弯,闪了所有人的腰。

老者也在极力想要依据事实来洗白自己:“若我真的只是贪图加吉秘境的钥匙,我又为什么要在没有查到钥匙的下落之前,就杀了你全家呢?只有你们全家都死了,下一任有缘人才能没有办法知道钥匙的下落,我是在救人啊!”

老者就差指着颜君陶的鼻子说,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吗?

“我们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一时心软,留下你!”

“我不信。”有螺跌坐在地面上,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拼命地摇着头,仿佛只要她否认得够快,就一定会成真。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她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的父母都是好人,杀了他们的才是坏人!她遇到大能,为全家报仇,这才是这件事本该有的发展方向!

“不,”颜君陶也摇了摇头,他前面就说了,这老者也是自私的,至少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大义凌然,“你留下有螺,就是想要得到钥匙。要不然你不会杀了所有人,连不知道钥匙下落的仆从也不放过。你想控制有螺。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最后的剧本应该帮有螺‘手刃’自己的同伙,来换取信任吧?”

可惜,半路杀出了个颜君陶,破坏了这一切。

老者觉得是有螺一家在控制秘境,只要他们死了,不能作祟,他就可以通过什么也不知道的有螺实现所有愿望。

“我这么做又有什么错?!”老者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错就错在不够小心,还是被发现了。

突然,跌坐在地上的有螺发现,她手上多了一把不知道从那里来的能够骤然让人提升修为的仙草。她一把就把那还挂着朝露的翠绿仙草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忍耐着浑身就像是要炸了的痛苦,感受着灵力的疯狂涌入。

她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灵力去为自己复仇了!

加吉秘境不亏是能够让人“心想事成”的地方,老者想要控制有螺就得先找到有螺,而有螺想要复仇就要得到与老者匹敌的力量。

秘境就是这么贴心,还安排了他们在一开始就相遇。

这一回,黑甲战修便再没有去拦着有螺。

颜君陶一行人更是直接把山崖上这一整块场地,都让给了干瘦老者与有螺,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不管谁输谁赢,那都是他们的事情。颜君陶不关心,也不想介入。

颜君陶直接带队下了山,头也没回。

他和有螺之间这才算是真正地一笔勾销。

***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龚宝宝一直怂哒哒地跟着颜君陶,刚刚连大气都不敢喘,如今才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那一份活泼,他兴奋地摆了一个苍蝇搓手的模样,“到处搜刮机缘,与人夺宝,然后再巧合找到秘境真正的传承?成为加吉秘境的主人,坐拥一切?”

这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所有修真话本里主角进入秘境后的必然套路了。

颜君陶却给了对方一个“要去你去,加油,我看好你”的鼓励眼神,他自己就无意这些了。他进入秘境,也只是为了让门下的弟子得到锻炼,顺便给兄长医师临搜集一些有用的药材。

“我们需要先去找他们会合吗?”黑甲战修中的队长上前,请示颜君陶。来之前所有人都服用了医师临准备的秘药,只要颜君陶想,这些黑甲战修就可以带颜君陶去找到所有天衍与伊耆药宗进入秘境的弟子。

颜君陶再次摇了摇头,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有螺家的秘密,知道了加吉秘境的本来面目,自然不可能不做准备。

因为,他倒也是不着急和弟子们会合,他想要要给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一个自己去奋斗的成长空间,总有他在后面跟着,根本达不到历练的效果。

颜君陶最后决定按照自己的步调,开始……

在秘境里闲晃。

就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信马由缰,走哪儿算哪儿,用脚步来丈量整个秘境。

容兮遂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他很乐意陪着颜君陶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漫步,当然,要是能够没有龚宝宝等人就更好了。

但颜君陶的漫步计划,却总是天不遂人愿地被各种事情打扰。

好比,走着走着,一低头,就捡到了一个残破仙器。仙器就像是有意识一样,只认准颜君陶,谁碰都要躲开,却拼命想要把自己送到颜君陶手上……

结果被颜君陶给躲开了。

残破仙器:“……”

其他人:“……”

颜君陶目不斜视,直接从仙器上迈了过去。容兮遂嗤笑:“君陶连上古神器尹寿十五镜都看不上,会看上你?”

又这么在天气变化无常、走一段就要遇到一片大海的秘境里闲晃了一会儿,就遇到了重宝现世。

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凤血芽万花,就恰恰好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地,长至成熟,食之可涨百年修为,看破魔障,甚至能隐隐听到上古凤凰一族百年朝凤时的吟唱。周围方圆十里没有人,看守天材地宝的伴生凶兽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花就摇曳在平静的海面之上,仿佛唾手可得。

颜君陶本已经踏在海面上的一脚,又生生地收了回来,只是命一个黑甲战修道:“去用卷轴将那花封印下来,送给我的兄长。”

众人:“……”这颜尊者不是对医师临爱得深沉,就活脱脱是一个圣人啊。

只一天下来,就足够众人明白颜君陶到底有多招这个秘境稀罕了,各种天材地宝、功法宝具就像是不要钱地一路出现在颜君陶所走过的地方。

但颜君陶却什么也没有看上,也不会为任何东西驻足。只除了偶尔出现什么稀奇古怪有药用的植物,他才会停下脚步,让人将植物封印在卷轴里,准备带回去送给医师临。大概用不了多久,这卷轴就要不够封印的了。

总之就是,对于别的修士来说危险与机遇并重的加吉秘境,生生被颜君陶逛出了在宝藏里散步的奇怪感觉。

当然,除了这些自然之物,也会遇到各种狗血仇杀。什么身怀异宝遭到追杀的美少年,什么被凶兽袭击的漂亮妹子,要性格有性格,要脸蛋有脸蛋。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这么容易和颜君陶“巧遇”,还经常衣衫不整,露出半片春光。

颜君陶心情好了会救人,救完人直接明码标价,告诉对方出去后再补交多少手续费就好。

心情不好了,就直接面无表情地走过,一点他已经成为别人心目中的圣人的自觉都没有。

其实颜君陶救人的标准到底是不是看心情,龚宝宝等人也没有办法确定,就是因为太飘忽了,他们只能归类为心情。

最奇怪的就是颜君陶身边的那个容兮遂,他好像也对这些宝物没有任何兴趣,总感觉逗颜君陶笑一笑,是比得到什么能够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宝物更加重要的事情。也算得上是另类的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颜君陶也问过容兮遂:“你不去碰碰运气吗?”

容兮遂笑眯眯地回答:“你就是我最大的运气呀。”

“哦。”颜君陶点点头,说句脸大的话,他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一定会找到办法帮助容兮遂,和他一起飞升的,嗯,只飞升一次,就不去大荒体验了。

颜君陶有时候闲得无聊了,也会在心里想,这秘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帮助人实现愿望。要是可以,他希望能体验一下走火入魔,谢谢,真诚的。

然后,暴风雨就忽然到了,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甚至还有龙卷风在海上出没。

颜君陶当时正和容兮遂一行人站在一处地势险峻之地,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仿佛有海水奔腾而过的声音。

忽然在山林里又起了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大雾,天塌地陷只在一瞬间。

颜君陶放开身心,随着空洞任由自己掉落,仿佛在玩什么极限运动。他的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漆黑与随时有可能打中他的飞沙走石。直至落地,颜君陶还有点意犹未尽,觉得以后可以开发一下这样类似的自由落地的运动,还蛮好的。

等颜君陶定睛一看,他此时已经深陷在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溶洞之中,它并不是漆黑一片,反而是五光十色的,充满了大胆的……直男审美。

颜君陶的脚下是一个写满符箓的阵法,没等颜君陶看清楚,光芒与冲天的灵气就已经将他包围。

总而言之就是,颜君陶终于如愿以偿,被困在了一个心魔阵中。

想想还真的有点小激动呢。哪怕颜君陶知道这是幻术,也心甘情愿地让自己沉溺于了其中。

颜君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再一次化形成了青年的模样。缓带轻袭,衣冠楚楚。眼前是通天的光梯,只有他隐隐可以看到光梯尽头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以及仿佛再一次听到了阿娘颜夫人曾经总爱在哄他睡时唱的那句“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莫名的,颜君陶就知道了,他再一次即将飞升,只有六十六岁,比上一世还要早了好多年。

不得不说,这确实挺噩梦的。颜君陶想要实力拒绝六十六岁就飞升的“悲惨”命运。

但他眼前已是金光灿灿的天梯降下,不飞都不行。周围是送别他的亲友,有同门的不舍,也有父母的涕泪,还有掌门骄傲的目光。最重要的是,他再一次发现容兮遂不见了,始终遍寻不到的那种。

就在此时,本来是晴光大好的艳阳天,突然就变成了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容兮遂一身黑袍玄底,踏着黑云,猎猎而来。他好看的脸上再没有了温柔的笑容,只剩下了执着入魔的冰冷与阴狠。他拦住了颜君陶,声音里再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你以为你就能这样轻松离开?”

你不能走!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你明明已经决定为我留下!

颜君陶立刻:“太好了!”

容兮遂:“……”

众人:“???”

整个世界在颜君陶喜出望外的惊喜表情里,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停滞,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演下去。

这也确实演不下去了,明明应该是道友反目,争斗不休,最好是颜君陶一怒之下杀了容兮遂,再痛心疾首一番;或者是不敌容兮遂,被他囚禁,饱受这样那样的折磨也凑合的剧情。但偏偏颜君陶却开开心心地等在了原地,真的不打算再登上天梯一步,甚至很主动的伸出了双手,配合着只待容兮遂把他从天梯上带下来。好像飞升是一件多么令他为难的事情似的。

面对颜君陶这样脑回路不正常的,心魔都傻了。

场景破碎,快速变换。

一阵空间扭曲之后,颜君陶发现他竟然回到了上一世,那是他还在仙界的时候。在没有了容兮遂这个道友之后,颜君陶越发把一切精力都用在了专注修炼上。当然,偶尔也会有人来找他聊天喝茶,好比就住在隔壁的医师临。但总体来说,颜君陶在仙界的六百年过得还是十分乏善可陈的,他的人生除了修炼、出关去喝茶、再修炼以外,好像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朋友不会在他修炼的时候打扰他,来了也只会和他说一些他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颜君陶安慰,只是一个倾诉而已,末了还要加一句:“还是颜仙君这样幸福啊,无欲无求,无忧无虑。还望您早日摘取道果,成就圣位。”

颜君陶的仙界生活寡淡得就像是用最精美的骨瓷茶具,承载了整整一盏的白开水。

虽花团锦簇,却索然无味。

颜君陶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年那种对什么东西都渐渐失去了任何兴趣的麻木,不管是该生气的,还是该高兴的,他都只有一句,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极品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

所以呢?他们很重要吗?

亲生父母所带来的种种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后遗症?

哦,原来他生母也有孩子啊,还是比他更早的孩子,这些人也是够惨的,为了配合母亲的人设,从未被承认她生下过他们。

不过,也所以呢?冤有头债有主,要怨恨就去找生你们的人呗,出门左拐,不送。

甚至连上界仙国的各方天帝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争斗再起,开辟战场,颜君陶都是一脸的冷漠。

打就打呗。你们随意,我要闭百年死关了,你们开心就好。

颜君陶知道各种各样的恩与怨,但却总感觉像是在透过话本看别人的故事,很难有带入感情。听过了也就算了,根本没有想过要插手。

哪怕直到今天,重新审视自己的上辈子,颜君陶也不觉得他做错了,那些人愿意来找他倾诉,就是因为他嘴巴严,也从不会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胡乱插手。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情感的发泄口,而不是解决办法。他们要是想要解决办法,直接问身边的谋士门客大概会更快一点。

‘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吗?’心魔问他。

颜君陶奇怪反问:‘遗憾什么?’

那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就发生在你身边;那么多注定名扬天下的大能前后来找你倾诉,也许你一句话就能改变整个进程,甚至投身入赢家的阵营。

但如果那样,他就保持不了中立,也就听不到这些故事了啊。

谁又能肯定,处于这样一个听故事存在的他,不是命运的一环呢?

心魔不甘心地再一次败退。

第三次,就是大荒了。

上古大荒,相传是一切神魔诞生的地方。盘古开荒,三皇治荒,圣人之居所。但曾经代表了一切美好的这里,已经被预示着不详与恐惧的灰黑之气笼罩,混沌之气已铺天盖地而来。那是本该被镇压排斥到大荒之外的东西,它早已与九千魔神一起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是如今它又突然卷土,声势浩大,快如破竹。

颜君陶坐在洞府内,身着龙形银纹法衣,佩石渠玉戒,举手投足间仍是行云流水的自然洒脱,仿佛有法则之气在周身跃动。

隔壁的邻居来找颜君陶,白玉似的眉宇间跳跃着火焰:“你就这样坐看外面的一切发生?!”

“站起来也于事无补啊。”颜君陶面无表情地盘坐于蒲团之上,实事求是道。他们都被困在了大荒,迎接末日,扛不住,走不脱。

邻居被气得拂袖而走,以身饲气,顷刻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大荒,日月所出,圣人冢墓。

那一刻的无能为力,就像是洪水,把颜君陶溺毙在时间与空间也到达不了的地方。颜君陶终于明白了,哪怕是圣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圣人,也会死;哪怕是圣人,也有挽回不了的事情。他一辈子的追求,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努力。

真气突然开始涌动,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这一回,颜君陶终于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了。任谁也没有办法去面对自己白做工的一生。

直至,容兮遂破开一切黑暗,带着光明与温暖,飞入了颜君陶的眼帘。

他紧张地一把抱住了颜君陶:“你好吧?”

颜君陶怔怔地看着容兮遂,他想说他一切都好,但出口的却是:“我不好。”

我不想去仙界,也不想当圣人,我只想留在这里,留在阿娘与你的身边。你们不要离我太远,我怕我再没有办法回来。

大荒并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好,它,太安静了。

我喜欢热闹,喜欢说笑,甚至连被不知所谓的人找碴都觉得是那么地鲜活有趣。他们有浓烈的恨,有缠绵的爱,有着所有七情六欲与无端变换。

大概是一个人真的太久了,颜君陶也会渴望无时无刻不与大家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走在这秘境之中。

“我在,我在,我会一直都在。”容兮遂一遍遍对颜君陶保证。

最终,颜君陶还是没有如愿以偿地心魔缠身,但他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失望。因为只要有容兮遂在,他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

没有办法产生心魔,那就不产生吧。

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然后,颜君陶就感觉自己的灵台再一次有了一些变化,比上辈子同期更加凝实,更加强大。清气入,浊气出,留下一片澄明。神体纯净,炉火纯青,修行至此,方位道源。

外面已是雨过天晴,泥土的芬芳伴随着清风拂面而来。

一众等在外面的黑甲战修,都已单膝下跪,对颜君陶行礼,恭喜他的修为又有所精益,祝他能够早日飞升,得证大道。

虽然这话在颜君陶看来更像是诅咒_(:3)∠)_。

就在他们站起来还未决定接下来要去哪里继续这场“饭后遛弯”的时候,一个一身狼狈的女子,就引着一只白面绿猿朝着他们直直地冲了过来。

颜君陶一行人对此真的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了,总有机缘或美女要投怀送抱,这种需要颜君陶拔刀相助、落单孤身一人的女修不知道遇到了凡几,或娇媚或清冷,或御姐或软妹,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对面的女修来不了的。

“不用帮忙!”

这回这个大概走的是自立自强的路线,英姿飒爽,巾帼须眉,倒也确实是更对颜君陶的胃口,但如果对方不是刻意在伪装给颜君陶看的,那就更加完美了。

那白面绿猿就被妹子亲手斩落在颜君陶眼前,巨大的头颅在泥泞的土地上滚动,与鲜血混成奇异的画面。而在那头颅里,藏着一个核桃大小的玉石,哪怕不知道是什么,从那流动的光彩里也能猜到此物定然不凡。

颜君陶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女修也没有着急上前,而是戒备地看着颜君陶,她这样的举动还算合理,毕竟猿头滚落的方向就是颜君陶这边。是个人都会警惕颜君陶想要杀人夺宝。

女修一拱手:“此物对小女子有很重要的作用,我愿用其他等值的宝物来换,还望这位前辈……”

“姑娘,算上这回,这已经是咱们第五次在这个秘境里‘巧遇’了。你换了五张脸,五种性格,上一回还在河边湿身,面对三阶水生异兽,胆小如兔,请我搭救;这一回你一剑劈了五阶绿猿首领,让它尸首分家,就不怕群起而攻够的上六阶实力的猿群报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