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大骗子

作者:刑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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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国师的书册印玺早就交到了宋玄手中,在祭天结束,举行登基大典之时,姬云羲却仍是当众宣读了一次。神态认真与祭天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宋玄心里明镜似的,姬云羲做这一切,是不愿意让旁人轻视了他。

或者更重要的是,姬云羲在竭尽全力去对他好。

这一点在结束典礼,宋玄回到摘星阁接受后续赏赐的时候,尤为明显。

宋玄虽然没有做过官,却也见过世面,当官的封赏大都是些金银财帛、再不济也是古董字画,至亲至信或许有些皇帝挑选的私物。

而宋玄接的这一份,先头是标准的纹银彩缎, 后头却是靠枕、软塌、各色点心果脯、今年的新茶,甚至连话本子都给他抬了一箱,宋玄翻了翻,还都是时兴的本子,是谁挑选的,不言而喻。

姬云羲是将他的生活习惯摸了个透彻,见他不愿意搬离摘星阁,便着意要他生活得舒服些。

隔了一会,又有宫人赶着捧来两匣子衣裳,说是赶着给他做的朝服。

国师这位置废弃已久,这几套朝服还都是内务府连夜翻阅旧籍形制,赶制出来的。

宋玄抖开来瞧,都是雪白软缎、云纹鹤绣,又是玉带金冠,仿佛天官般堂皇,连官靴都是缎面白底,与寻常的皂色截然不同。

宋玄在外头行走惯了,头一反应居然是:“这衣裳不耐脏,只怕洗起来费事。”

那宫人闻言便笑:“圣上早就嘱咐过了,您只管穿,浆洗都是送到宫里头去的。”

宋玄乍一听闻“圣上”二字,竟还有些不适应,缓了片刻,才意识到如今这两个字代表的已经是姬云羲了。

那宫人趁机道:“您不晓得,这国师朝服没几个人穿过,留下来的只有典籍没有图纸,咱们赶了好几个样子,最终还是圣上拍板定下来的。”

如今宋玄的势头这样炽热,宫人便免不了讨好几句,说些好听的。

宋玄仔细瞧了瞧,那朝服的确要比寻常官员的要精细许多,广袖窄腰,仙风道骨,的的确确是姬云羲的审美口味。

宋玄免不得在心底暗笑他滑头,面上却只能端着国师的架子,淡淡应声:“麻烦诸位了。”

便有随从上前打赏。

“您这说的什么话,能为国师效劳,是我们这些子人的荣幸才是。”宫人脸上笑开了花,受下了打赏,连连道谢着去了,临行前还说了不少吉利话。

宋玄屏退了众人,瞧着一屋子乱糟糟的东西,忍不住有些想笑,却又有些感动——那孩子对他是极用心的了。

而这些行为,自然避不过群臣的眼睛,惊讶之余,对宋玄这个突然出现的国师,心中就又多了几分成算。

如此到了次日,宋玄头一回上朝,反倒愈发的不自在了。

他穿着一身白,在一众朱紫色的朝服中便显得愈发扎眼,又是立在离姬云羲最近的位置。

一边是群臣若有似无的打量,一头又是姬云羲热忱的目光,宋玄仿佛置身油锅之中,往哪看都是煎熬。

他愈发觉得,国师这个位置,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担得的,至少也得有城墙似的脸皮,和移山填海的毅力,才能天天在这里,让人当奇景观赏。

如此一来,只能目不斜视,假作正经,反倒被人当作老成持重,愈发当他是个国师的料子。

大尧的早朝频率历来取决于当权者,如开国时期,接连几任帝王都勤勉操劳,便是一天一朝,事无巨细皆要上报。

后来出了几位偷懒的,便有了隔天一朝、几天一朝。待到了姬回这位祖宗的手中,那是朝也不朝,想朝就朝,不想朝……众臣也拿他没什么法子。

最多只能多上几道奏疏劝他勤政,可这奏疏最后去哪了,谁也不晓得。

或许是堆在了某处宫殿的案头落灰,又或许在是当年摘星阁炼丹的炉火里头,总之这都是一桩无头公案。

如今上位的改作了姬云羲,一众大臣便牟足了劲,要劝他勤政为民。

这里头林林总总共二十余条,最后两条劝谏的,就是请他恢复开国时的一日一朝的礼制,广纳后宫,绵延子嗣。

宋玄乍一听闻,便忍不住抿直了嘴唇。

早朝礼制繁重,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辛苦,只是对于身体虚弱的姬云羲来说,是不轻的负担。

一时半刻倒也无妨,时日久了,难免过度操劳。

更何况,还有后宫这一说。

白衡的理由却也看似充分:“圣上既然已重起国师一位,便是有意遵循祖制,既然如此,何不恢复朝制?中宫空虚,根基不稳,又让我等如何安心?”

白相此言一出,群臣纷纷附和,偌大的朝堂,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宋玄忍不住瞧了姬云羲一眼。

青年穿着深色龙绣的朝服,端坐在高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连坐姿似乎都是事先丈量过的笔直,正襟危坐,却又如临深渊。

他端坐在那里,在这一片嘈杂之中,仿佛只是一个皇权的符号。

太过冰冷,也太过遥远了。

宋玄还是轻声开口:“旧时朝制繁重,且如今圣上身体虚弱,如今不易大动干戈。”

从他出列的那一刻,朝堂似乎就寂静下来了——他们都在等着他的立场。

很显然,宋玄选择了站在姬云羲的身侧。

这并不让人意外,他从一开始,就是为此而来。

只不过在这一刻,宋玄采最为清晰的意识到,姬云羲在朝堂上的孤立。

在踏上帝位的一刻,眼前的这些人,既是他的同僚,又是他的敌人,既是他的下属,又试图控制他的举止言行。

在姬云羲无法掌控他们的时候,他们希望他作为一个勤政的符号,却又不希望他真正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权力。

为此,他们不会在意姬云羲本人的状态,他们规范的,只是他们想要的帝王。

会在意的只有宋玄——他如今正站在姬云羲的身前。

白衡瞧着宋玄,目光中带着淡淡地压迫与质疑:“国师是在质疑臣对圣上的忠心吗?”

宋玄滴水不露:“不敢,只不过顾念着圣上安康罢了。”

“况且……”宋玄忽得想起什么来了。“勤政似乎也不单单只在这早朝次数。”

“江西春雨泛滥、岭北匪寇频繁、东南一带恶吏勾连,我曾听闻有百姓跋涉千里前来申冤——”

宋玄一桩桩一件件地数,却又忍不住冲着姬云羲淡淡一笑:“这些圣上可曾收到过奏疏吗?”

姬云羲初闻这一声“圣上”,竟险些笑出了声:“不曾。”

白衡面色瞬间肃然:“你是从何处听到的谣言的——”

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意隐瞒,官场上难免有些避讳包庇,越是身居高位越不能免俗。

谁想到这宋玄上朝头一日,就将这些都揭了个底朝天。

宋玄笑着问:“您只说有或是没有?”

白衡咳嗽了一声:“山高路远,许是消息还没传来,自然……”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宋玄慢悠悠地说。

事实上,这都是他在四方城听闻的事情,有些事,官员不说,圣上不闻,那些行脚商人却能却能口口相传,人尽皆知。

“两个月的脚程,我大尧哪里的消息传不到?”

“若是我没有猜错,圣上桌上的奏疏,只怕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宋玄淡淡地说。“既然百官身为耳目不明,圣上独自为鸡毛蒜皮而日夜操劳,又有何用呢?”

“别说一日一朝,就是一日十朝,又能治得了什么?”

白衡张了张嘴。

“国师。”

宋玄的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宋玄听到这声音,就能猜到身后人的神态。

跟二狗在他面前佯作凶狠的模样是一样的。

“国师言重了。”姬云羲口气里带着不轻不重的呵斥,眼中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白相日理万机,难免有所疏漏。”

“是臣失言。”宋玄面色淡淡垂下头来,后退一步,仿佛当真受了什么管束,意外的乖顺。

白衡一党本有人已经出列辩驳,可瞧见姬云羲出言,竟不知是近是退了。

“尔等的谏言,朕深以为然。”姬云羲脸上浮现了微微的笑,先头木偶似的麻木荡然无存,反而带着说不出的独断意味。“既然你们有心,便隔三日一朝,至于后宫……

“就不必了。”

谁也没想到姬云羲会将这件事挑出来。

“朕身子骨虚弱,如今只怕并不适宜广纳后宫。”姬云羲腔调微慢,不经意间拉长了字句。“待时机成熟了,再议不迟——”

“国师以为如何?”

这话就是说给某个人听的。

宋玄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句,面上却躬身作戏:“圣上英明。”

姬云羲瞧着他低头时,墨色的发丝落下一缕,忍不住想要帮他挑上去,顺便揉捏那红透的耳根,看看那颜色会不会晕染到别处去。

宋玄这一手的确打得白衡措手不及,如今这红白脸都让这两人唱了,白相一党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再劝,可瞧着白衡沉思隐忍的面色,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

之后才是一些常见的事宜,宋玄便在一旁装起了木头,端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来。

有了他与白相争锋的那一出,众臣在看他这世外高人的面孔,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敬畏。

姬云羲也只是听着,面色冷淡,眸光捉摸不定,时不时落在一旁的白影上,却又忍不住微微露出笑意来,转瞬即逝。

待到散朝之时,白衡冲着宋玄一笑:“国师高妙,老夫真是始料未及。”

宋玄神色不变,目光淡然:“各有立场罢了。”

白衡目光讥讽:“我怎么不知道,国师还有立场?”

他这是在说宋玄上位时先攀附陆其裳,复又答应与他同谋,玩弄手段两处开花,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

“先头形势所迫,的确并非君子所为,大人若是怨愤,宋某愿登门谢罪。”宋玄笑了起来。“不过我的确不是什么君子。”

“宋某的立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宋玄神色和煦,目光却坚定。“宋某是圣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