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大骗子

作者:刑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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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这一番话说罢,也不顾白衡脸上什么颜色,只笑了笑,便往朝堂外头走。

他本就与白衡无甚仇怨,今日也只是对事不对人,自然坦坦荡荡。

但众臣却忍不住分开一条路来,避得离他远些,与其说是出于对国师的尊重,不如说是怕沾了他的边,被白相记住。

只有一个走到他边上来:“你倒是胆子大。”

那人说的云淡风轻。

宋玄转头看去,正是在朝堂上不发一言的陆其裳。

宋玄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陆相朝上一言不发,怎么下了朝反倒有功夫来管闲事了。”

陆其裳慢慢地说:“不是一言不发,今日这是白相立威之时,我若出言,便有些坏了规矩。”

宋玄眉心微微一皱:“立威?这怎么讲?”

陆其裳却停住了脚步:“想知道?”

宋玄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

“上回你与我讲民生吏治,只讲了个笼统大概,我回去整理出好些问题,你若是肯与我详谈,我便跟你说个明白。”

陆其裳仍是那一幅严肃冰冷的脸,宋玄却偏偏从其中读出了一种熟悉的气质。

那是方秋棠每次要坑他的时候,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奸滑。

宋玄忍不住笑着抱了抱拳:“既如此,我摘星阁上有今年的新茶,还请陆大人前来品评一二。”

陆其裳眉毛微微动了动:“你走过江湖?”

宋玄微微一怔。

“这个动作不要再做,”陆其裳淡淡地说。“你现在是国师,不是武夫。”

宋玄笑了笑,点头:“多谢陆大人提点。”

说着,就要在陆其裳前头引路。

陆其裳走了两步,却又忽的说:“你再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我读过红刀客的书,只是不晓得其中真假。”

红刀客是个专写江湖话本子的,笔下尽是些草莽英雄,宋玄读过他的书,却不想陆其裳也有兴趣。

一时之间哑然失笑:“陆大人客气了。”

到了摘星阁上,宋玄亲自烹茶,陆其裳一撩衣摆,做得规矩正经,只是嘴上却不客气:“你这里的摆设,若是放在其他人府上,定是要被参上一本的。”

宋玄笑道:“这可不是在下的家当,是圣上见摘星阁穷困潦倒、不好住人,好心匀了些物件给我。”

陆其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玄用不惯下人,这摘星阁也自有宫人打扫,只有出门在外才有一两个随从,平日里的杂事也都是他自己动手。

现下他将新茶烹好,又找出些点心来招待陆其裳,忙里忙外走了一圈,不曾假人之手,陆其裳竟也没有提醒,只饶有兴致地瞧着。

宋玄忙活过了,才做到桌边,笑着问:“先头大人说的白相……”

陆其裳抿了一口茶,并不避讳:“你应当猜得到,白衡那上奏二十余条,其意不在劝谏,而在立威。”

宋玄微微一愣:“对圣上立威?”

“非也,对百官立威。”陆其裳淡淡地说。“他不过是要旁人知道,纵是皇位交替,他白衡仍是铁打的内阁首辅。”

“他那二十余条劝谏,明为忧国忧民,实则规劝圣上,要他守礼尊长按规矩行事,至于尊长是谁,规矩又是怎么定的……还不是他白衡一张嘴的事?”

宋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过是想个傀儡罢了。”

陆其裳冷冷道:“这不叫傀儡,这在叫明君。”

“只要圣上守他们的规矩,圣上就是善纳雅言的明君,他们就是贤臣,君臣相得,岂不美哉?”

陆其裳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陈述一个事实,眼中带着不经意的嘲讽。

宋玄微微一愣,竟说不出哪里怪异。

他不通朝政,只听过本子上说的明君,的确是从善如流的。可若是按照白相铺好的路走,没个自己的决断,只循他们口中的礼、德二字,又与傀儡、活死人有什么两样?

陆其裳又喝了一口茶:“你今日本不该拦着白衡,他们一时半会或许会隐忍不发,但早晚会针对于你。”

宋玄皱着眉:“可圣上……”

“圣上只需面上应承,之后装病几次,以白衡之贤,自然会改变朝制——”陆其裳忽得瞧了瞧他。“以你与圣上之间的关系,提醒他这点事,应当不难。”

宋玄微微一愣,想要解释:“我……”

陆其裳却忽得伸出了手,制止他的解释:“今日我已经说的够多了,你该给我讲讲下吏之事了。”

宋玄心中千头万绪,却还是整理了思绪,一一回答陆其裳的问题。

陆其裳提问题的角度都很广,宋玄有时需要思考很久才能做出回答,却又会再次被陆其裳问倒。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不知不觉竟聊了几个时辰,桌上的茶水点心不知不觉下了肚,宋玄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陆其裳这才放过他:“今日已经差不多了,我还需要再整理整理,改日我再来请教你。”

宋玄笑着说:“红刀客的事,大人还没有问过。”

陆其裳板着脸:“下次罢。”

宋玄却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来,笑着递给他:“大人若是喜欢红刀客,不妨也瞧瞧这几本,都是不错的话本子。”

陆其裳接过了书册,微微扬了扬眉:“无功不受禄。”

宋玄笑了起来:“我只想知道,大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朝上一半的人,怕心里都不希望圣上过多干预政事,只不过嘴上不敢说罢了,大人难道不希望圣上只做个傀儡吗?”

陆其裳拢了拢衣袖,表情木得仿佛已经僵化,:“先帝在位二十余年,十余年都是不问政事,朝中早就自成一套规矩,权利也早就瓜分一空,上下行事藏污纳垢,党朋勾结、官官相护,面上却尽是些礼仪道德的空话。

“纵然是我,也无法以一己之力与所有人做对,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徐徐图之,却多年来也无甚进展。”

“如今唯一能够破局的人,只有圣上。”

“白衡怕他是个不懂规矩的暴君。”陆其裳的眼神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我宁可他是个暴君,也不希望他做白衡口中混混沌沌的贤明。”

宋玄微微一愣,他头一次听臣子说,期望皇帝是个暴君。

宋玄问:“那你为何不对圣上……”

“圣上不信我们任何人。想取得他的信任,只怕难于上青天。”陆其裳的目光聚焦在宋玄身上。“但是,你是一条捷径。”

“我……”

“我陆其裳平生不沾赌博,但这回,我敢把宝押在你的身上。”陆其裳眼中浮现一丝戏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或许……你可以跟圣上一起商量。”

宋玄目瞪口呆。

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官场上人尽皆知的老狐狸,未必可怕,但明面上刚直的人,或许是才是潜藏已久的精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