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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云羲这次当真是把大尧的朝堂捅了个大窟窿。
朝臣清洗了将近半数,不过一个月,告老的告老,称病的称病,留下来的也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临近年关,朝堂却愈发萧条起来了。
宋玄这边还要拉上姬云羲,给陆其裳赔着笑脸告罪:“前些日子委屈陆大人了。”
姬云羲的神色冷冷淡淡,他虽然清醒了,却还记得这陆其裳撺掇宋玄逼宫一事。
若不是宋玄为他说好话,还分析利弊,说如今朝堂离不开陆其裳,他早就将陆其裳整治了。
“不敢,”陆其裳皱着眉,目光在姬云羲和宋玄二人之间游移不定:“只是……”
宋玄笑着说:“我先头跟你说的并不是假话,我与圣上的确有私情,只是圣上先头让那南图来的祭司蛊惑了心智,才……”
他将南荣君的本事、以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大略提了提,隐去了自己读人记忆、记忆回流的一节,只说姬云羲是自己冲破了桎梏。
陆其裳犹豫了片刻,还是再次确定:“你当真是自愿的?”
姬云羲忍不住冷笑:“我看陆相是牢饭还没吃够。”
竟敢质疑起宋玄对他的情谊来了。
陆其裳在这牢里关了一回,反倒胆子大了:“圣上既然将我提出来,就说明我陆其裳还有用处,若是我猜的不对,圣上就将我送回去吃牢饭吧。”
他的嗅觉最是灵通,纵然是姬云羲失忆,他悖君谋逆的罪名也是实打实的。
而如今他被完好无损地放出来,还有堂堂国师压着圣上给他陪笑脸,想也知道缘由。
因为姬云羲捅的篓子太大,收不了场了。
果然,姬云羲还没来得及还嘴,就被宋玄一把按下,还悄声在他耳边道:“给我乖一点,再给我惹祸,我要收拾你的。”
姬云羲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一边去,脑子里竟开始考虑宋玄打算怎么“收拾”他了。
宋玄笑着给陆其裳倒茶:“陆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其裳原本没见过这两人私下相处的光景,如今见了,反倒信了宋玄的话。
这样的随意默契,是做假不得的。
陆其裳也没有心思为难他,喝了几盏茶,润了喉咙,才开嗓道:“依我看,南图之事,你们也不必太过心焦。若是他们有光明正大打来的实力,又何必要那大祭司亲自来搅这滩浑水?”
宋玄犹豫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南图当年被大殿下打怕了,伤了元气,这些年休养生息只怕还不够,想要报仇,怎么也得等上几年,如今不足为惧。”
陆其裳将空茶杯放到一边去:“问题是,现在不来,不代表以后也不来,有些事,你得记着,准备好,才不至于被人家打个措手不及。”
宋玄点头应是,又递给他一杯:“那如今朝堂上……”
这才是最棘手的。
朝堂被姬云羲这一番血洗,竟是无人敢言,无人可用,本就死气沉沉的朝堂,如今更是一片寂静。
陆其裳皱着眉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如今朝上的光景,未必全然是坏事。”
“大尧走到现在,也已经到了年头,太多弊病是自上而下,积重难返。”陆其裳脑海中隐约有了一丝念想,却抓不住具体。“如今圣上亲手将上层洗牌,反倒是重新清理的好机会。”
宋玄不懂这些,犹豫了片刻:“可如今辞官的奏疏都要淹了圣上的案头了,我只怕……”
“不破不立。”陆其裳说到这里,竟连自己都理顺了,眼神亮得可怕。“宋玄,我等得就是今日——不,我之前根本不敢想会有今日的局势。”
“这是上天赐给大尧的机会。”陆其裳整个人都在熠熠生光。“明年科举三月会试,到时侯仍有一批新人补上,趁此之前清吏推新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宋玄见他说的兴奋,哭笑不得:“那年关在即,如今各部官员都少了许多,这如何是好——”
“该如何就如何,”陆其裳冷笑一声。“你当大尧真的需要这么多官员?太祖时官员不足此时十之二三,不照样过来了?都是些寄生虫罢了,清就清了,不对,应当说清的好才是——”
宋玄怎么也没想到,姬云羲这回失控,落到陆其裳这儿,还莫名成了一件好事。
“那昭夜台……”宋玄想起姬云羲暴怒时产生的这么一个东西。
“留着,”陆其裳果断地说。“如今要大动干戈,朝纲不稳,昭夜台是最好的一条鞭子——前提是,这条鞭子得听话。”
宋玄瞧了姬云羲一眼。
姬云羲懒洋洋地说:“这世上没有比觉远更听话的了。”
宋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另外,”陆其裳皱着眉道。“此事只有你我,还不足以成事,你改日将那温朝辞弄来,我得好好教教他。”
宋玄不解其意:“我瞧着温大人于变法一事,并无心得,叫他来有什么作用——”
温朝辞也是倒霉的,刚刚得了宋玄的保证,就遇上了这一桩大事。
至今别说温相了,好好活着都得多亏他机敏圆滑。
“我们这样大刀阔斧,总得有个唱白脸负责口腹蜜剑、两面三刀,才能稳定人心。”陆其裳说。“我想不到比他更好的人。”
当日白相之事,别人不明白,在陆其裳的位置却是看的最真的。
那君子温朝辞,当真厉害。
宋玄这么一琢磨,好像他说得也对。
忽得笑了起来:“若是你这么说,我还得给你举荐一个人。”
“方秋棠?”陆其裳反应极快。
“正是,”宋玄想起那只狐狸要被拉来做苦力,心里就觉得好笑。“要成事,少不得他方大财主。”
不但是苦力,对于资金的谋划运作,甚至是千奇百怪的思路和点子。
整个大尧,都找不出第二个方秋棠这样的怪才。
陆其裳眼神愈发的亮了:“若是他肯,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玄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肯,我就揍他。”
这时候的陆其裳,不是那个木头脸,不是那个冰块儿似的古板大臣,整个人都像是一团火,活跃而明亮。
他终于瞧见了他的前路。
陆其裳风风火火地去了,半点没有埋冤他在牢房里吃的牢饭。
因为跟他现在看到的东西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
宋玄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说,陆大人是个一心为国的。”
姬云羲咀嚼着桌上的茶点:“之后咱们只怕更忙了。”
宋玄瞪他一眼:“怪谁?”
他夜探使馆,弄得荧惑公主自尽,南荣君逃逸的事,宋玄还没有跟他清算。
“怪我,”姬云羲嘻嘻哈哈地笑着,凑上前去。“哥哥罚我就是了。”
宋玄瞪他一眼。
罚他?
哪次都是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