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罔上

作者:羡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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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尽皆知。

渊帝遇刺,重伤昏迷,玄盛宫内太医忙进忙出,贤亲王寸步不离,于外殿和衣而眠,暂代朝政。

三日后的夜里,渊帝勉强清醒,强撑着下旨连夜传召兆安王,欲交付大权,不过一夕之间,大玄就变了天。

兆安王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临危受命,悲痛下将渊帝葬于皇陵,改国号为“狼玄月”,京都别称“玄京”。

四方风狼营六万大军集结玄京城外,秦修弈当机立断,命任东元带走半数,连夜赶往风关,以防东江邺突袭,远峥大将军率领玄峥营大军连夜出城,赶往故沧、青兆两大边关支援。

果不其然,五溪得知大玄易主,国力不稳,当即反咬一口,出兵攻打边关。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秦修弈那日之所以调回半数风狼大军,要的便是诱敌深入。

待远峥大将军率领援军赶到,对方早已中计,被骗入城门,于是玄峥营顺理成章的来了出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好戏。

五溪狼狈撤兵。

首战告捷,秦修弈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在等那位“黄雀”。

于是,翌日。

他便收到了明盛君主的密函,对方表示希望借此机会一举拿下五溪,狼玄月欣然同意。

明盛大军夜渡悬日桥,与远峥将军来了出声东击西,成功拿下岷川,而后一路杀进五溪首都州京,五溪兵力一直弱于他国,原本想借此机会灭了大玄提升国力,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五溪君主始料未及,形势逼迫下心生死志,遂跳江自尽。

自此,五溪被灭,分裂成两国土地。

明盛与狼玄月遵守约定,五溪中心起西北五城划为明盛领土,东南四城划为狼玄月领土。

原本东江邺蠢蠢欲动,但忌惮着明盛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狼玄月跟着吞并五溪,彻底令其暂时歇了攻打风关的心思。

明盛势头正猛,欲与狼玄月联手攻打东江邺,打破制衡。

秦修弈不可置否,以“狼玄月方才易主,国力不稳,内务混乱”为由婉拒。

至此,隐患暂时平息。

秦修弈放下手中的毛笔,拧眉叹息一声。

“庭轩,帮我沏杯茶”

“陛下。”魏庭轩加重语气,颇为无奈,“您如今是一国之君,更应谨言慎行。”

“沏茶。”秦修弈往后一靠,扔了手中的奏折,“给朕沏茶。”

魏庭轩轻叹一声,只好照做。

这憋在宫中的日子着实无趣,秦修弈神情烦躁,心中涌上一股悔意。

忽然,汪公公弯腰走了进来,垂头恭敬道,“陛下,霍相辅求见。”

屋内陡然一静,魏庭轩刚将茶盏递给秦修弈,闻言瞬间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一边,唯恐被殃及。

“宣。”

半晌,秦修弈才冷淡地应声,没动手边的热茶,径自提笔看起奏折。

殿外缓步走来一人。

淡金色长袍如同晨曦降落,一只展翼仙鹤自腰腹蔓延至胸口,儒雅大气,头顶鹤冠精致华美。

他身形颀长,清瘦却并不羸弱,反倒是有股韧劲,举手投足优雅规矩,许是习武的原因,又多了一种旁人没有的洒脱。

霍相辅生得俊美无俦,却总爱冰着一张俊脸,令玄京多少芳心暗许的姑娘心碎。

自从当年霍家那场大火后,霍少煊便性情大变,愣是从儒雅随和的“秉谦公子”,长成了如今朝堂上舌战群儒,言语间明讽暗嘲的霍相辅。

“陛下。”霍少煊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

“嗯。”秦修弈眼皮子都不抬,随口应了一声。

两人间气氛古怪至极,魏庭轩闭了闭眼。

“启禀陛下,臣核对账务时发觉有部分对不上,还请陛下过目。”

秦修弈放下奏折,抬手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霍少煊顿了顿,目光有些无礼地盯着他的手,眉头微蹙,微微出神。

魏庭轩很有眼力地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霍相辅。”

霍少煊回过神,略微颔首,将手中的账本递过去,魏庭轩接过,恭恭敬敬地送到秦修弈眼前。

“原本账务理应由户部核实,但臣却听闻一些风声,说是朝廷发放的赈灾款实则只有半数,于是心生疑虑,便亲自查探一番,没想到竟真让臣发现几处漏洞。”霍少煊补充道,“不过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妄下定论,臣已派人前往长径宣州,不日便有消息。”

秦修弈目光定格在几处做了标记的地方,拧眉道,“若情况属实,先拨赈灾款,再彻查究竟是谁出了岔子。”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这火朕若是不放,有人便不舒心呐……”

秦修弈轻嗤一声,用力将账本甩到案前。

众人纷纷噤声,垂头不敢再言语,静默中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嗓音。

“陛下重伤未愈,不必为其动怒。”霍少煊朝外使了个眼色,一位太监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霍少煊轻声道,“徐公公在外恭候多时了,药凉了是小事,陛下的身体要紧。”

屋内再度陷入寂静,良久秦修弈才轻笑一声,语气似有些感叹,“霍相辅,倒真如从前一般巧舌如簧,哄得人不得不听。”

霍少煊隐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攥紧,神情未变,只是嗓音略哑了些,“陛下过誉了,能为陛下分忧,是少煊的福分。”

“呈上来吧。”秦修弈低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淡声道。

小太监立即上前一步,霍少煊刚要松一口气,便听上首之人一字一顿道。

“朕要你呈上来,霍相辅。”

霍少煊动作一僵,旋即从太监手里接过药碗,垂眼上前,没有半分逾越,恭恭敬敬地递给秦修弈,“陛下,请。”

秦修弈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目光肆意地打量着这位名声在外的霍小公子,不,如今已是万人敬仰的相辅大人了。

岁月令他出落得愈发俊逸,与年少相比仍然难分胜负,褪去眼中稚嫩的光华,蒙上了一层令人难以琢磨的暗纱,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却再也找不到半分曾经的温柔亲昵。

曾经二人割袍断义,如今君臣之谊如隔山,无论哪种,都回不到当初国公府后院里的纯粹、欢愉。

秦修弈一言不发地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两人的手指一触即离。

“退下吧。”他忽然没了兴致,随口道。

众人一行礼,安静地退出去。

踏出玄政殿方才走了几步之远,霍少煊脸色忽然白了白,连忙侧头掩唇轻咳两声。

“相辅大人,您可是身子不适?”一旁的徐公公吓了一跳。

“不妨事,多谢公公挂心。”霍少煊摇了摇头。

徐公公见状叮嘱了两句,便先行离开了,霍少煊却停在原地未动。

良久,他才轻轻捻了捻手指。

只是那温度极浅,风轻轻一吹,便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