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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内忧外患,五溪是打破五国制衡的缺口,巨浪不知何时倾覆,平静也只是一时的,只有先定内,方可一致对外。”霍少煊神情冰冷,“可即便形势如此严峻,竟还有人敢玩忽职守,还请陛下严惩!”
秦修弈从回忆中抽身,脸色也冷了些,不过此情此景倒没什么可疑,他沉声道,“但说无妨。”
霍少煊一侧身,便有人呈上账本,他拿起账本举在手上,冷笑一声,“前不久长径宣州大旱,朝廷拨了赈灾款,可当地实则只拿到半数,美其名曰——分批发放。”
“之后的确陆续有送去宣州,但远远达不上拨款的总数,臣听到风声后立即派人前往宣州核实,确有此事,于是便请来了长径令官赵钦——为证。”
“臣心生疑虑,又顺藤摸瓜,于账本上找到了不少漏洞,不仅仅是赈灾款,朝廷发放给边关各营的粮饷,也半途平白无故失踪小半,臣百思不得其解,这累积如山的银两,究竟是落入哪处无底之洞了呢?”
此言一出,殿内落针可闻。
“陛下,臣掌管户部多年,属实未曾发觉有何错漏,臣尚未到告老还乡之年,若连账务都核对不清,倒不如卸了这官帽,提早归乡了!”户部尚书潘任连匆匆上前,冷哼一声立即反驳,讽刺道,“更何况臣虽为尚书,却连账本都瞧不见,更难知其‘疏漏’,今日方才知晓此事,臣,惭愧至极!”
“潘大人的悔悟之心诸位也都瞧见了,霍某佩服之余还是忍不住感慨,若这账当真是潘大人亲眼过目还未发觉错漏,这官帽即便大人百般不愿,今日也必须卸了。”霍少煊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随意翻了翻手中的账本,轻笑一声,“核对不上的地方霍某已经帮大人用朱笔圈出”
他猛地将账本朝潘任连扔过去,扬声质问,“敢问潘大人,当真一概不知吗?”
潘任连慌乱间抬手接住账本,一双手发抖,看着上面多数朱红,胡须乱颤,“这这些!”
“潘大人,我暂且不说你是否包庇亦或主犯从犯,单论此等疏漏存在,你作为尚书竟一概不知,便已是配不上这顶乌纱帽了!”
潘任连脸色煞白,顾不上反驳霍少煊,不可置信地盯着账本,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嘴里喃喃自语,“怎会陛下,陛下!臣不知,臣当真不知情啊!”
秦修弈面色令人瞧不出喜怒,轻轻挥手,汪公公会意,立即上前从潘任连手中夺过账本,掸了掸灰尘,恭恭敬敬地呈上,秦修弈抬手接过,眉目微凝,没有立即开口。
潘任连伏跪在地上,额头渗满了细汗,面上一片浑浑噩噩。
半晌,秦修弈才缓缓开口,轻声道,“甚好。”
这声甚好,无人敢应。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震怒,只是揉了揉眉心,将账本递给汪公公,汪公公受宠若惊,连忙弯腰接过。
“任爱卿,如今证据确凿,你可有话说?”秦修弈嗓音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
铁证如山,潘任连百口莫辩,只能声泪俱下地道,“陛下,臣冤枉,臣当真冤枉”
秦修弈摆了摆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此事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务必彻查。”
潘任连被守卫拉了下去,一路地哭嚎令气氛陡然压抑起来。
“诸位,如今国难当前,朕不想再出什么岔子。”秦修弈睥睨着众人,嗓音轻缓而具有压迫感,“虽说朕驻守边关多年,但对京城倒也不算一概不知,对治国之法也并非一窍不通,若有人没将朕放在眼里,认为朕只是个在营帐中长大的莽夫”
他慢慢站了起来,俯视鸦雀无声的朝堂,嗓音里含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杀气,“那便,要做好尸首异处的准备了。”
“陛下息怒!”
众朝臣立即俯首,战战兢兢地伏地,唯有相辅与贤亲王站立着,但也恭敬地垂头行礼。
秦修弈玄色袖袍一挥,胸前狰狞威严的狼头图纹一闪而过。
“退朝。”
“吾皇万岁——”-
回到玄政殿。
秦修弈屏退众人,传召魏庭轩。
自从五溪覆灭,东江邺再不敢轻举妄动,风关消停了不少,秦修弈将任东元遣回风关,他待在京城浑身不自在,话多得让秦修弈心烦,于是只留下了魏庭轩。
魏庭轩端着药进门,低声道,“陛下,风关又来信了。”
秦修弈半眯着眼靠在椅子上,无力地抬手接过,伤痛折磨得他心烦,眼前如同多足之虫般地字迹令他闭了闭眼,将信纸扔给魏庭轩,简言意骇,“念。”
“陛下,还是先换药吧。”魏庭轩见他嘴唇泛白,低声道。
秦修弈也未纠结,抬手扯开衣襟,准备褪下衣物。
“陛下,霍相辅求见。”门外,汪公公喊道。
秦修弈浑身一僵,下意识拢好本已经褪至肩头的衣裳,魏庭轩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他紧绷了一瞬后,又状似不在意的重新褪下衣物。
秦修弈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软塌边,渗血地绷带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淡声道,“宣。”
一阵脚步声响起。
魏庭轩只好硬着头皮盯着手中的伤药,无比专注地帮秦修弈重新包扎,那架势仿佛已然陷入某种境界,外界风吹草动他一概不知。
霍少煊缓步进入殿内,一眼便瞧见纱布上刺目的红,秦修弈瘦劲修长的身体裸露,肩胛骨有道狰狞可怖的伤疤,胸前腰腹也有剐蹭地痕迹,霍少煊只是匆匆一瞥,便规矩地垂眼,“陛下恕罪,少煊歇会儿再来。”
“不必,相辅有事便说。”秦修弈仰头,一口闷了碗中之药,苦得眉头紧锁,语气也稍显不耐。
霍少煊顿了顿,简言意骇,“赈灾所需银两已悉数补齐,宣王、江王封地迁至东南四城,一切安排妥当。”
秦修弈点点头,捏了捏眉心,“朕知道了。”
霍少煊未曾逗留,最后扫了一眼他的伤,便垂头行礼告退,“臣告退。”
一直到那人身影远去,秦修弈才放下手,鬓角渗出细汗,轻轻闷哼一声,抬腿便踹了魏庭轩一脚,骂道,“看戏入迷了吧你?”
“将朕当木头?伤口原本只是渗血,现在倒好,都裂开了,你怎么不干脆再给朕来一刀,混账。”
秦修弈气不过,又踹了他一脚,不耐烦道,“滚一边儿去,朕自己来。”
臀部挨了两脚,魏庭轩悻悻地溜到一旁,此前在风关没少挨将军的打,好歹有任东元替他扛着,如今到了皇宫,终究要自己承担了。
也怪自己确实是看戏入迷,手上力道没把握好,但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他。
谁让那位,是曾经秦修弈每日都要挂在嘴边念上两句人呢。
魏庭轩心中怀念。
还是曾经芳心暗许,一提及此事便面红耳赤的九皇子好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