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罔上

作者:羡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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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少煊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轻笑一声。

恰好此时有个伙计匆匆跑过来,憨笑着抬手一挥,“三位客官,楼上请!”

秦修弈递给羌明赋一个眼神,脚步未动,话却是朝霍少煊说的,“阿兄,你与小羌先上去吧。”

“好。”

霍少煊挑了挑眉,并未多言,抬步离开。

秦修弈轻叩桌面,嘴角噙着笑意,“琴姑娘……”

“公子与那位倒是并不相像,小女觉得,那位像是唤我姑娘的,而公子你嘛……更像是会唤我琴娘的。”琴娘笑了笑,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显然更心仪沉稳俊朗的公子。

而非睫毛比她还要纤长,身上的贵气逼得人不敢多瞧的公子,他身上有种虚无缥缈的气质,说白了大约就是……只可远观也。

一位像是令人向往的夫婿,一位则像是游于花丛中不被拘束的风流人物。

秦修弈闻言轻笑,摇了摇头,“真是叫人伤心啊……那么琴娘,我与阿兄游山玩水,途径此处,如今可谓是饥肠辘辘,店内较受欢迎的吃食,看着上一些便好。”

琴娘眉开眼笑,调侃道:“公子这般说,那我可要紧着贵的菜肴上了。”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秦修弈面不改色,张口就来,意味深长道,“反正家中都是阿兄管账。”

“行行行。”琴娘好笑地摇了摇头,“公子放心吧,这就命人去准备着了,对了,我瞧你们舟车劳顿,不知可需要热水?”

秦修弈略微一点头:“嗯,劳烦你了。”

琴娘摆了摆手,“公子客气了。”

小客栈的生意出乎意料的不错,虽说不大,但座无虚席,而且众人手边都摆着一壶酒和小菜。

真是奇怪了,分明是个客栈,为何倒像是酒肆似的?

秦修弈在风关时一身反骨,有时便会潜入别国的境内打探消息,让林将军知晓了便是十军棍招呼他,不过也正因如此,不动声色地观察也成了他的习惯。

秦修弈挑了挑眉,又回过头,故意压低声音问:“这里生意倒是很好,我瞧他们人手一壶酒,这莫非是什么当地的风俗吗?”

琴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那个是‘莲酒’,味道清冽淡雅,并不烧喉,但其实若非泡在酒缸里长大的,寻常人两杯下肚恐怕就趴着不动了。”

说起这个,琴娘眼中流露出几分骄傲来,“放眼整个伴生,也只有我一家会酿此酒,这还是我早年遇到的机缘,遇上了位醉酒的老翁,那时我见他头发花白,靠在墙边瑟瑟发抖,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其带回家中,没想到竟是我的贵人。”

秦修弈若有所思:“那老翁后来如何了?”

“我认他为师。”琴娘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怀念,“酿出这酒的那日,我欢天喜地的前去找他,但他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封江湖再见的信不过兴许哪天就提着个小酒囊进门叫嚷着来找我,老胳膊老腿也快走不动了。”

她说着绕到前方来,从一旁拿过酒,给秦修弈倒了半杯:“公子若不嫌弃,可以先尝上一尝。”

秦修弈接过酒杯,先轻轻嗅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果真如琴娘所说,入口清冽润喉,淡雅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秦修弈当机立断,“待会儿加两壶这酒。”

琴娘委婉道:“公子,这酒性烈。”

秦修弈点点头:“我就是泡酒缸里长大的。”

琴娘:“好。”

他们要了三间上房。

但羌明赋因为身份原因,不好先行离开,于是只能和霍少煊一站一坐大眼瞪小眼。

霍少煊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不坐吗?”

如今在外不好唤“羌统领”,霍少煊想了想直接掠过这个称呼。

羌明赋面无表情:“不了,多谢公子。”

霍少煊并未强求,干脆走到窗边去瞧楼下的风景,否则这般僵持着,饶是霍少煊也遭不住。

“行了,回去吧。”秦修弈声音响起,他跨入门槛,朝羌明赋点点头,示意他回自己的屋子,低声道,“准备了些菜肴莫要贪杯。”

羌明赋虽说人木讷了些,但并不愚,立即看懂了秦修弈眼神里的意思,知晓这酒恐怕性烈,他点点头,“是,多谢公子。”

店里的伙计上好菜后,贴心的将房门关上。

“阿兄,过来用膳了。”秦修弈喊得无比自然,嗓音懒懒的。

霍少煊动作一顿,旋即走过去坐下,低声问,“陛啸北,不知你想住哪间屋子?”

其实屋内的布局都差不多,只是出于礼仪,他得问一声。

秦修弈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就这间吧,没那么多规矩。”

淡雅酒香萦绕在鼻尖,味道十分独特,霍少煊下意识看向对方手中的酒。

秦修弈骨节分明的手提着酒壶,见状顿了顿,将酒壶往他跟前送了送,“要吗?”

霍家人酒量祖传的差,但这味道闻着清淡,里头还含着一丝莲的芬芳,霍少煊难得想尝上一尝,他迟疑道:“这酒”

秦修弈略微一顿,旋即眼睛也不眨一下:“是那位琴姑娘自己酿的,我瞧堂前人人都有,便让人上两壶尝尝。”

他这句话,没有一个字掺假。

霍少煊并未多想,若是自家酿的果酒,他喝上两杯解馋倒也不成问题。

秦修弈看出他的想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慢悠悠给他满上了,顺道假惺惺的叮嘱:“酒还是要慢些喝。”

霍少煊刚要点头,就见他一饮而尽:“”

这么一衬当真像是瞧不起他似的。

霍小公子极少有冲动的时候,但似乎每每碰上秦修弈,就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他下意识就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抬起手时,却又平静了下来。

真是昏头,在官场上这么多年什么气没受过,什么时候竟然这般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这些年,倒也并非一帆风顺,霍家被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残烬中苟延残喘的声誉,从令官往上爬,没了那令人忌惮的家族,达官显贵瞧着热闹,哪个不想来踩上一脚?

蒙冤受辱,嘲讽讥笑,他霍少煊挺直了腰杆,在众人瞧不起的最末端,堂堂正正地走到了最前头,那偌大的朝堂之上,看似众人在瞧他的笑话,但实则是他瞧了一路的好戏,每上一步台阶,那帮人的脸色都是精彩绝伦。

最后他稳稳停在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再一回头,终于可以笑着回应一句。

“诸位,可还有异议?”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即便站在那,心中也是一片孤寂。

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因为那曾经只要一回京就欢天喜地围着他转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场大火之后,他就断了自己的退路,他这一生,要么死在半途,要么活到顶峰。

只是偶尔也会怀念过去,天塌下来还有一众先辈教他们如何顶天立地。

心中思虑着,不知觉间三杯酒下肚。

“砰。”的一声轻响。

秦修弈眼疾手快地接住对方的脑袋,淡定地喝完杯里的酒,才堂而皇之地将人揽入怀中,嘴角微勾,轻声道。

“阿兄,事到如今还如此信我。”

“你该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