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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霍府相较于京中其他权贵,的确冷清了些。
一道黑影身姿轻盈,迅速跃入后院小径,轻车熟路地朝霍少煊的院子掠去。
这一路十分静谧,秦修弈神情淡淡,他缓下脚步,透过稀疏的月光,静静打量着四周。
院中的一颗梧桐原本粗壮繁茂,遮住清浅的池塘,每到秋日,便铺了一池金光。
他过往偷闲时便喜欢躲在那枝叶遮挡的院墙之上,瞧着下方来往寻他的仆人偷笑。
每每这时,树下就会出现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像是某种感应,霍小公子抬头一眼就能瞧见他所藏之处,而后用沉静的目光盯着灰溜溜爬下来认错的九皇子。
在那之后,霍小公子便默默将教书之地改为梧桐树下,他一贯如此,总是先教训一顿,而后处处依着那位蛮不讲理的九殿下。
他想去忪山顶上瞧京城全景,霍小公子说背完诗书便去,他第二日并未背完,失落地垂头不语,一阵沉默后,手中的书卷被人抽走,霍小公子冷着脸陪他去了忪山顶上,累得说不出话,靠着树干席地而坐,还不忘将书卷扔给他,淡淡道,“背完。”
他有次心血来潮,半夜潜入霍府,凑到霍小公子耳边神神叨叨地说想去赏月,将霍小公子吓得顾不得仪态,瞬间窜下了地,点了蜡烛拧眉不语,他耷拉着眉眼小声认错,刚准备明日再来请罪,便听霍小公子叹了声气,披上外衣问他,“去哪赏?”
自风关归来受了些小伤,霍小公子得知消息连夜入宫,外袍穿反不说还衣襟散乱,匆匆朝笑着的父皇一行礼,便去床榻前瞧着美滋滋喝着补汤的他。
他原本没觉得哪疼,但一见到霍小公子,就觉得哪哪都疼,哼哼唧唧地凑过去诉苦。
至今他都记得父皇冷眼瞧他的神情
秦修弈眼底的笑意缓缓淡去,终究黄粱一梦醒。
回忆在夜深人静时瞧见的每一寸景物中肆虐汹涌,如同拍向礁石的巨浪,将人卷入其中。
秦修弈隐在角落,静立良久。
如今眼前的梧桐,再不复枝繁叶茂的模样,烧毁的残枝只余下一半,毫无生机的支棱着,扭曲着向上延伸,朝着月亮的方向,腐朽的气息经久不散,在夜色衬托之下,那枯木变成了阴森的模样,仿佛一双双怨魂化作的血手,拼命的向上抓去,想留在这尽是遗憾的人间。
他闭上眼,仿佛能听见火烧的动静,人群奔走哭喊的声音,还有一声声无助的呛咳。
霍家的那场大火,他未能亲眼所见,只是一路道听途说。
人们用唏嘘的语气相传,那火烧得直冲云霄,连带着周边的府邸都遭了殃,霍家嫡系只余下一个命硬的霍小公子,逃出后跪在漫天大火之前声嘶力竭的哭叫,多次想不管不顾地冲入火中,却被赶来的亲卫死死拦住。
那火救了一夜,霍小公子垂头跪了一夜,而后是赶来的贤亲王于心不忍,将人扶起劝慰,在官场上偶尔照应,据传称得上是位贵人。
自此,那位温文尔雅,性情亲和的霍小公子像是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他凭着狠辣果敢的手段,仅仅三年便从令官,爬到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秦修弈只记得,那年过得仓促慌乱,似乎一夕之间,替他顶着天的人相继离去,他尚且不明白如何顶天立地,就先一步接下了那沉重的担子。
母后被刺杀,父皇突然驾崩,少煊与他割袍断义,林征将军战死沙场。
心中的悲恸与痛苦撕扯着千疮百孔的躯体,东江邺屡次来犯,他未曾来及好好哭嚎一场,便领兵出征,热血浸透了甲胄,眼前血红一片,许是心中过于荒芜,他竟并未觉得伤处疼痛。
林将军战死的那一夜,秦修弈并未失态,只是怔立良久,而后抬手狠狠抹去眼底的悲痛,学着林将军平日的模样,负手而立,背脊挺直,用沉稳却略显青涩的嗓音发号施令。
这一学,就是五年。
他恨自己肆意妄为,没能多陪在父皇母后身边,他恨自己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将军战死,他恨自己懦弱,没能在割袍断义前坦然一切。
可他也知晓,他并非话本中的神明,渡不了万千夙愿,定不了阴晴圆缺。
秦修弈无声一笑,路过枯枝时抬手一点,轻声呢喃,“好久不见。”-
屋内毫无动静,只有清浅规律的呼吸。
秦修弈仿佛步入自家庭院一般自然,放轻动作后,缓缓立在床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后在霍少煊鼻子下方轻晃两下,这里头装着莫婳所制的迷药,防止霍少煊中途醒来。
待到起了药效,秦修弈坐在床边,借着月光仔细去瞧霍少煊的容颜。
似乎比印象中成熟不少,令人分外想瞧瞧他失态的模样。
秦修弈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从对方的鼻翼缓缓划到眼睛,停留了一会儿后,又落在那双润色诱人的薄唇上,平日里霍少煊清醒着,恐怕谁也在这里讨不到好。
秦修弈看了一会儿,摘下蒙面,慢慢俯下身子。
凑近便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酒香。
他像是捕获猎物叼进窝里的野狼,考虑着该从何处下口。
秦修弈用充斥着侵略性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霍少煊,而后垂首,慢慢印上那诱人的薄唇。
仗着对方不会醒来,他先伸出舌尖舔了舔,滋味如那夜一般美好,他无师自通地吮吸研磨,另一只手慢慢攀上霍少煊的脖颈,食指轻轻按着对方的喉结,昏迷中的霍少煊感到不适,下意识嘤咛一声。
秦修弈目光暗沉,抓住机会攻城略地,长驱直入。
而后一路下移,犬牙克制地在霍少煊的勃颈上研磨轻咬,像是能借此攫取对方的呼吸。
霍少煊似乎能感受到被冒犯的滋味,眉头紧紧拧着,秦修弈嘴角挑起笑容,歪头欣赏了一会儿,而后伸出手,顺着对方的胸膛往下。
感受到霍少煊无意识的颤栗与微乱的气息,秦修弈的眼神愈发恶劣,他毫不收敛地继续向下探去,忽而眸光一顿,不敢相信似的垂头看了一眼。
秦修弈摸到一处不同寻常后,愣了片刻,旋即用另一只手轻轻掩住嘴角,没忍住漏了声笑。
而后他俯下身,在霍少煊耳边温声道,“今日错怪你了,真是y荡啊少煊。”
“慢慢习惯我。”他用力按压了一下霍少煊的唇齿,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伸进去一些,“在你惹怒我之前,我会尽量温柔的。”
此地不宜久留。
在确认这位可疑之人安然无恙后,秦修弈体贴地为他理好仪容,而后利落地翻窗而出,朝宫内赶去-
翌日,耳边是家仆温和地喊声。
霍少煊头疼欲烈,捂着额角起身,眉头紧蹙,半天缓不过神来。
许是宿醉,这一夜也并不安生,一连做了好些荒唐滑稽的梦。
一会儿是他将秦修弈拴在树上抽打,谢书年跪在一旁哭泣,护着秦修弈说他不仁不义,一会儿是秦修弈得道成仙,踩着云雾而来,将自己吊在半空折辱,他毫无顾忌的辱骂对方
“大人,该上朝了。”
见他垂头不语良久,仆人忍不住低声提醒。
“嗯。”
霍少煊这才回过神来,立即下床更衣,有家仆伺候,他的思绪慢慢放空。
“呀。”忽然,仆从讶异地喃喃,“哪位下人这般不小心,竟将活结系成了死结”
霍少煊起先并未在意,沉默片刻后,忽然目光凝滞,抬手挡住了家仆的动作。
家仆一愣:“大人?”
“你先下去。”
霍少煊凝视着那个死结,像是要将他瞧出个洞来。
家仆不明所以,但还是行礼告退。
霍少煊扯了扯衣带,目光渐渐变了,他提着衣襟嗅了嗅,不难嗅出淡淡的酒香,昨夜他早早歇下,仆从知晓他不喜旁人触碰,应当未曾近身。
他隐隐记得昨夜是谢书年送他回来,对方定然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能敷衍地将自己扔回家门,便已是仁至义尽。
而霍少煊自幼恪守规矩,更不会马虎到将衣带系成这般模样。
而在他印象中,只有一位常常如此。
那便是向来没个规矩,到了风关后更加变本加厉的秦修弈,他对自己向来随意,在边关久了,格外不愿仆从近身。
回到安逸的京城之中,清晨就闭着眼胡乱穿上衣裳,哪怕穿得歪七八扭,滑稽可笑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晓霍小公子瞧见了,便会立即过来替他收拾。
久而久之,就被惯出了毛病,连里衣都要人帮着整理。
霍少煊扯了扯那结实的死结,嘴角慢慢溢出一丝冷笑。
这结,十有八九就是秦修弈的手笔。
若他有心,夜潜霍府也并非难事,可若说他为何而来,霍少煊猜不透。
不过心血来潮便能悄悄来人床头,小声说他想赏月之人,倒也不必去猜。
霍少煊一使劲扯崩了衣带,面无表情换上干净的里衣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
——他果然还未放下。
作者有话说:
误会快要解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