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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医师临任何解释的机会,容兮遂继续装作好意地补刀,对颜君陶道:“你也别太怪哥哥,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改进了,你吃的那个陶响球就是证明。”
“!!!”颜君陶凝脂点漆一样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有一种世界观都被颠覆了的感觉,“我吃的不是真正的陶响球?”思及那让他吃得根本停不下来的糖,突然有点一言难尽。
天衍宗其他弟子都明智地选择了继续在不同的试验间参观,虽然不知道颜君陶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本能让他们选择了趋利避害。连公子阳都被好心的天衍宗弟子拦了下来,不能去问啊,这简直送命题。
容兮遂还在火上浇油,怀着比上坟还要沉重的心情道:“恐怕是这样。”
在颜君陶想要把陶响球里的糖递给容兮遂尝尝的时候,医师临一下子就拦住了。虽然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游刃有余,并找了一个勉强符合洁癖性格的借口解释了自己的行为,但容兮遂的脑海里却一直有一个细节挥之不去——医师临直接把糖喂进了颜君陶的嘴里。
这可不太符合医师临“不愿意强迫颜君陶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的好哥哥形象,他甚至是带着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急迫,生怕颜君陶吃不完。
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被医师临如此紧张?自然是经过严密调配、刻度精准的药剂。
“你最好想想过去还有什么东西吃起来怪怪的。”容兮遂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陶陶,你听哥说……”
“我的病还没有好吗?”颜君陶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个,他两辈子都没有意识到过自己生病了,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一定会配合吃药啊,不需要骗的。当然,得知自己也许还在生病的颜君陶,突然就兴奋了。
他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拒绝吃药,然后加重病情,导致无法修炼?
“不是病,不是病,”医师临已经顾不上和容兮遂斗法了,几步上前,蹲下与颜君陶对视,“我只是想试试容兮遂有没有给你下什么蛊惑心神的药。”
颜君陶:“???”这是什么操作?
“我听说你本已选择了直接闭关,冲击飞升,结果却突然又自己打断了自己,还下了山,这实在不太像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别人比你有背景、比你有资质,而是比你有背景又有资质的人,还比你更努力。颜君陶就是这种别人家的孩子的杰出代表,他天生就是修道之才,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监督,就明白乖乖修炼的道理。如今性格骤变,虽然医师临不管弟弟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但医师临也觉得他有权力保留合理的质疑。
再联想颜君陶在闭关之前最后见的人是容兮遂,容兮遂又对颜君陶有那么一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这也不能怪医师临会胡思乱想。他必须做点什么来确保自己的弟弟没被人蛊惑。
事实证明了,容兮遂还不至于如此卑鄙。
“我是宁可用‘与君陶割袍断义、第一时间远离他’的方式来压抑自己,也绝不可能伤害他的!”容兮遂也没有办法忍了,他必须要说清楚,不是对医师临,而是对颜君陶。
虽然他很想颜君陶留下,但如果飞升是颜君陶想要的,他也会……想尽办法成全他的。
困惑了颜君陶有些年头的割袍断义,就这样突兀地被揭晓了答案,不是容兮遂突然就两面人得不再重视他们之间的情谊,而是正因为太过重视了,生怕自己伤到颜君陶,才要选择控制自己先一步离开。他很怕哪怕与颜君陶多说一个字,都会放任心中的阴暗面滋生,而选择永远地把颜君陶留下,关进只有他能够看得见、听得到、感受得到的世界。
记忆里,细树下的容兮遂,终于不再只有决绝的背影。
还有颜君陶所看不到的,在转身之后的挣扎与双手紧握。摊开掌时,已是鲜血淋漓。一遍遍自动愈合,又一遍遍自我伤害,只因十指连心,容兮遂需要一些超过大脑的疼痛来提醒自己要理智。
他不能伤害颜君陶,他也不想伤害颜君陶,他绝对不能原谅伤害到颜君陶的行为。
在你前程似锦的修生里,我能够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控制好我心中的野兽,让它为你驯服。
颜君陶忽然又想回了最早以前的问题,既然如此,容兮遂为什么不飞升呢?
还是说,其实容兮遂也知道大荒会崩塌,不想去仙界冒险?
“咳。”医师临适当咳嗽了一声,打破了颜君陶和容兮遂之间越来越古怪的气氛,当他是死的吗?他在颜君陶看不到的地方对容兮遂勾起了一个不屑的笑容。他可不想他弟弟上什么“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上我”的千古八一八。既然对于陶陶来说,你们是好道友,就给我一辈子消消停停地当个好道友!
“说起来,我刚刚听小姜说,你想知道修真界的未解之谜?”
“对!”颜君陶一下子眼睛就亮了,什么药啊大荒啊,暂时都被放下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吧?”
“好!”
“来,阿兄牵着你的手啊。”
“给!”
简直再没有比颜君陶更主动的宝宝了。
在医师临成功把颜君陶忽悠走之后,姜老爷子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几次对着容兮遂叹气,最后才道:“容前辈啊,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您说您干嘛要较这个劲儿呢?”
你法力高强不怕折腾,我怕啊。qaq
姜老爷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医师临又不会变态到想要和既是自己的弟弟又是自己的儿子的人发生点什么。容兮遂哄好了医师临,只会得到更多的好处啊。他真的想不明白容兮遂为什么不选择讨好,反而选择较劲。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吗?面子在爱情面前能值几个钱?
容兮遂还真不是因为面子问题,他只是:
“他能把我如何?”
容兮遂嗤笑,只要颜君陶高兴,医师临就是个不堪一击的纸老虎。容兮遂并不觉得他需要屈尊降贵地去讨好医师临,那只会让他无限地牺牲和颜君陶在一起的时间。
医师临能如何?
他能如何的地方多了去了!
很快,医师临就教了容兮遂做人。
好比,他扬言要带颜君陶去看小姐姐跳大腿舞:“我们说话,总要有点人来助兴。”
大腿舞据说是很多年前某个被异世界来的灵魂夺舍,最终又坚强不屈反夺舍回来的乐(yue)修,通过那个异世界灵魂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提炼出来的精华。
与之齐名的还有“脱衣舞”和“上空秀”。
至于为什么异世界的脑洞千千万,这位乐修却只提炼出了这么些个少儿不宜的东西,因为很显然物以类聚啊,这个差点被夺舍的乐修,也是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玩意儿。一辈子一事无成,修为无所寸进,却反而因为这些富有极致节俭精神的舞蹈,而永远地被一部分人记在了脑海里,甚至供了个长生碑,实乃某些颜色服务行业的财神爷。
甚至还有魔道著名的魅师魔女,从苦练这些舞蹈里,参悟到了先天之道,立地飞升。最神奇的是,这位魅师魔女在登上天梯之前,还坚持跳完了她的舞,可以说是相当敬业了。
颜君陶虽然没有真的看过这些清凉的舞蹈,但他不可能没有听过。在医师临说给他准备了这些接风洗尘的时候,颜君陶整个人都有一种如魔似幻的不真实感。如果一定要形容,大概就是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医师临”的信号。
“你不觉得他们都是肮脏的吗?”虽然颜君陶觉得任何职业只要不犯法、不违反道德都是值得尊重的,不分高低贵贱,但医师临明显不是这种人。他连别人在他面前挠个头都嫌恶心,这到底是怎么突然想通要看白花花的**的。
“人是肮脏的,但舞蹈是美丽的。”为了给容兮遂添堵,医师临也是拼了,生搬硬凑道,“我听说还有什么人体盛,你要是喜欢……”
不等说完,医师临自己已经先一副随时要吐了的表情。他的洁癖真的很严重。
颜君陶:“……”都要吐了,就不要勉强了啊!
最终,容兮遂确实被堵到了心,不过歌舞表演倒也没有看成。因为颜君陶替医师临做主,他觉得以医师临的洁癖绝对忍不了这个。
容兮遂发现这是个可乘之机,私下里对颜君陶表示:“我也有洁癖,很严重!”
颜君陶开心:“好呀,好呀,那以后我一定会提醒你注意不要抱着我的。”
容兮遂:“……”人设不能乱立!
***
颜君陶就这样在伊耆药宗住了下来,还是和在颜家一样,天衍宗的弟子住在仙船上,颜君陶带着容兮遂住到了医师临的药宫里。
颜君陶的住所明显是临时赶工建造的,因为……充斥着各种粉蓝粉黄等梦幻色彩的它,明显和周围的建筑不是一个风格。连宫殿屋檐琉璃瓦上的五脊六兽,都带着刻意幼年化的“俏皮”。大大的脸盘,短小的四肢,以及圆滚滚的身子,仿佛随时可以站起来合唱一段“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它跳起舞来就像被王子附体了”,而毫无违和感。
镂空的格扇门,彩绘的墙壁画,简直童趣到颜君陶恨不能自戳双目。
哪怕是在颜家,颜夫人也没夸张到给他准备这么一个休息的地方啊。房间里更不用说了,连边边角角都铺满了最柔软的地毯,好像颜君陶还是一个一步三摔的稚童。
颜君陶站在门口蜜汁沉默了好久,才鼓起勇气住进了那样幼稚的房间里。
医师临得意地对姜老爷子道:“我就说吧,陶陶一定会喜欢的。”
姜老爷子:师伯您对自己的审美真是一点数都没有呢。
幸好,颜君陶住在这样的房间里的折磨不算长,很快到了公子阳拜师的仪式。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惠风和畅的早晨,胜友如云,高朋满座。以表对公子阳这个弟子的重视,姜老爷子可以说是大摆筵席,广邀门派。
当然,姜老爷子也不能否认,请了这么多人,也是为了收份子钱。他笑得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都快给扯平了。修真界也是搭礼成风,姜老爷子总想把他送出去的钱再收回来点。但遗憾的是,别人娶妻、生子、丧夫再嫁,总能没完没了地找到由头。姜老爷子却除了庆祝生辰与修为以外,只剩下了一个收徒。
所以说,收徒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啊!
“姜宗主没有妻子?”颜君陶以前并没有关心过这些。
此时此刻,容兮遂和医师临都没有跟在颜君陶身边,他们早上因为颜君陶该穿谁送的法衣而产生争吵,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有事出去”了,至今未归。
颜君陶闲来无事,只能没话找话听八卦打发时间。
身边负责来照顾颜君陶的药童是个包打听,又因为身为医师临身边的人,谁的八卦也敢说,总能知无不言。
姜老爷子是有妻子的,只不过他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没有灵根与仙缘,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修炼。而自妻子去世后,姜老爷子就再没有动过娶妻合籍的心思,而他的妻子也没有给他留下孩子。没有孩子也就没有了随之产生的孩子结婚、孩子的孩子的满月酒,诸如此类。
“为什么不再娶一个与你寿命一样的修士呢?”有人曾经这样问过姜老爷子。
有时候修士的婚姻不一定要因为爱情,更多的是大家都害怕寂寞,两个孤独的灵魂互相取暖,总好过独自一人在逆天之途上苦苦挣扎。
“我总得找个比我娘子更好看的吧?”姜老爷子是这样回答的,“可惜,遇不到啊遇不到。”
旁人不信:“你娘子是天仙吗?修真界这么多仙子丽姝,就没一个比她好看的?”
姜老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真的。”因为在他心中,他娘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啊,不服不辩。
哪怕她头发花白、垂垂老矣,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这回收徒,连老宗主的儿子龚宝宝也游(乱)学(跑)回来了。老宗主对儿子到底有多宠溺,从“宝宝”这个名字里就能看出来。龚宝宝同学资质不佳,也毫无上进心,整日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虽然爹仙逝了,但他还有姜老爷子这个知恩图报的师兄。
当年就是姜老爷子救了龚宝宝,后来更是只有姜老爷子能够劝住龚宝宝,两人名为师兄弟,实则一直有点亦师亦父的感觉。
这也让不少红眼病都气瞎了心。只能骂一句,傻人有傻福。龚宝宝前半辈子有个宗主爹惯着,后半辈子有个宗主哥惯着,总是能那么肆意,又那么鲜活。
“哟,这小孩谁家的啊?”龚宝宝一眼就看到了独坐一席的颜君陶,也不管周围为啥没人赶上来逗一逗颜君陶这么一个仙童下凡似的孩子,大咧咧地就走上前来,“来,叫叔叔,你是谁家的宝宝啊,叔叔给你个大红包。”
龚宝宝,江湖人称“散财童子”,喜欢谁就给谁送灵石的毛病,诸界皆知。没办法,谁让他爹有钱,他师兄也有钱,而他师兄也是个“对谁好就给谁灵石”的信奉者。
姜老爷子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来得及赶上阻止龚宝宝作死。他已经帮龚宝宝收拾烂摊子收拾习惯了,一套赔礼道歉的动作一气呵成,不仅自己跪下了,还从后面一个猛压,就扣着龚宝宝的头一起磕到了地上:“师叔息怒,他就是个傻子,看不懂眼色,也不懂境界。”
“你说谁傻子呢?”龚宝宝不乐意了,“还有,他是你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师弟?”
“这是天衍宗渡劫期的颜尊者!”姜老爷子咬牙切齿。
“哦~”龚宝宝终于懂了,怪不得没人上赶着搭话呢,原来这是个渡劫期的大佬啊。没想到大佬这么……年轻,大佬来喝果酒!
姜老爷子对这个师弟绝望了。
幸好,颜君陶却乐得笑了出来:“您这个师弟真是个妙人啊。”颜君陶还蛮喜欢龚宝宝的,因为他活得是那么真实。而且,一看就是会享受生活,明白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吃喝玩乐的。
龚宝宝立刻顺杆儿爬上,他也喜欢颜君陶啊!
两人一见如故,开开心心地又聊了起来。姜老爷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一幕,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说一句,傻人有傻福吧。
龚宝宝大腿一拍,觉得与颜君陶颇为投契:“吃喝玩乐,你找我就算是找对人了。颜师叔,来来来,让师侄给您讲一讲……”
龚宝宝是个活泼又唠叨的人,思路还特别跳跃,莫名其妙就说了:“就拿我之前遇到的一只鸡来说吧。”
“鸡?”颜君陶正在寻找梦口时夜,对鸡这个词,难免敏感。
“对啊,斗鸡了解一下,”龚宝宝热心推荐,“可好玩了。”
容兮遂和医师临斗法结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颜君陶和伊耆药宗最大的纨绔子弟玩在了一起。
但是不等医师临开口,这位纨绔子弟就像是提前预警到了危险的小动物一般,支棱起了一双硕大的耳朵,回身,准确无误地看到了医师临。他赶忙起身,整了整衣冠,仿佛自己是个人似的讨好一笑:“师伯。”
“你和我弟弟在这里说什么呢?”医师临笑眯眯道。
“……您,弟弟?”
虽然没有办法正式对外公布他们的关系,但医师临还是可以和颜君陶情同手足,以兄弟相称。
师弟咔咔扭头,和傀儡似的看着颜君陶:“你,是他弟弟?”
颜君陶仰着小脸开心地点点头,有个需要他保护的哥哥感觉很不错,有个一直在默默保护他的哥哥感觉也不错。
“你们在聊什么?”医师临又问了一遍。
“没没没什么!”师弟赶忙表明立场,把头晃得像个拨浪鼓,连渡劫期都不惧怕的他,在医师临面前就和个鹌鹑似的。对颜君陶语重心长道,“师叔您还小,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修炼,可不能玩心太重。长大后,您就明白我这一番苦心了。”
颜君陶:“……”
然后,龚宝宝同学就马不停蹄地溜了,甩开膀子撒丫子狂奔的那种,根本不给颜君陶任何挽留的机会。
颜君陶:qaq
“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医师临和容兮遂同时开口,然后互瞪双眼,他们对对方还是百般的看不上,并且梁子有越结越大的趋势。
公子阳默默当了一个小透明,哪怕今天他才是主角。
很快,宾客就到齐了。
姜水界的收徒法会召开在即,姜老爷子提前招收保送生,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不少人看公子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金光闪闪的土豪。
伊耆药宗作为一个立志于要成为商业帝国的神奇存在,除了行业垄断以外,自然也开发了一些其他的相关产业链。好比,提前招收保送生。这些都是害怕自己走正规的收徒法会,没有办法被看上的,只能用花钱的方式,得到一个来伊耆药宗进修一年保送名额的人。
如果表现得好,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转正留下。如果表现不好,那就对不起了,不退学费。
保送生的学费都是十分昂贵且吓人的。
大家自然而然地以为公子阳属于这一挂。
公子阳:……你们开心就好。
等姜老爷子宣布了这是他的真传弟子时,吓坏了一群人,等听说公子阳是颜君陶的哥哥之后,又忽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了。
收徒仪式一切顺利,公子阳就这样进入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学习氛围里,与此同时,颜君陶也带着天衍宗的弟子,把伊耆药宗上上下下几万个山头给逛遍了。下一步就是将版图扩大到整个姜水界。出门一趟,天衍宗弟子多少都有所成长,不过成长最快的还是要数他们的世界观。
在公子阳开学后,邹屠帝一双龙凤胎的儿女,就随着颜夫人的家书,被一并送到了颜君陶手上。七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却懂得冲着颜君陶笑,甜甜地叫“表哥”,简直萌化人心。
医师临心念一动。
容兮遂却难得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变小并不会有什么用的。”
医师临:“……”
颜君陶在陪两个小孩玩了一会儿之后,就看起了他娘的来信。信里没什么营养,无外乎是家庭的琐事,以及来自母亲的唠叨与叮咛,但颜君陶却总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很久。
这也让医师临无比庆幸着,他当年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颜夫人是个好母亲,而颜君陶也应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
信到的第二天,祭风节也终于到了。
这里的“风”,不是东南西北风的风,是上古防风氏的防风。
防风氏是上古巨人的一个部落名,里面的巨人都长着“龙首牛耳,一眉一目,足长三丈”的奇怪模样。他们世代奉命镇守封、嵎二山,信仰一个叫厘的神明。相传,所有防风巨人都有三丈三尺以上的身高,他们聚族而居,生活在一片汪洋的沼泽地里。部落的领袖就叫防风氏,是与治水的那个大禹同期的历史人物。
大禹同学在历史上做了很多事,不止治水与三过家门而不入。在他和防风氏有关的故事里,他就还曾聚群神于会稽之山。
这意思差不多就是说,大禹有天闲着没事干,决定在会稽山上办个宴会,邀请了诸方神佛,以及各部首领。
防风氏也在应邀名单之中,但是他迟到了,于是被杀了。
是的,不管故事背后有着怎么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记录在官方典籍上的就是这么草草一句——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国语·鲁语》)
各界对于防风氏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有着明显不一的说法与认知。
姜水界一年两祭的祭风节,就代表了姜水界对于这桩历史故事的立场。祭祀防风氏,是姜水界每年最重要的节日活动之一,和过年也差不多少了,很是热闹。
与姜水界比邻交好的几界的九星门派也都收到了邀请,趋之者众。
颜君陶在伊耆药宗做客的消息,在公子阳的收徒仪式后就也已经传遍了这些门派,他们不得不更加慎重地挑选了前来观礼的人。毕竟颜君陶如今已是渡劫期的大能,对外战争时不成文规定里不率先使用渡劫期大能的那个渡劫期大能。
不要说巴结了,很多人甚至只求无功无过,不要让颜君陶觉得被怠慢了。
人情社会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不管什么节日,人们总能把它变成美食节,变成酒桌上的文化。
姜水界的祭风节也是如此。
祭风节讲究冲泡一种炒豆茶,在茶水中加入灵橙黄皮、野芝黑麻、青仁乌豆等物,并将祛湿的烘豆作为茶点。据说,将烘豆放入茶汤里一并饮下,可以大增神力。
这种据说,就肯定是全靠诉说者的想象力的一种乱传了。
但颜君陶必须客观地说一句,这炒豆茶还挺好的,香气扑鼻,别具特色。
祭风节一连举行很多天,第一天的祭骨活动是重中之重,每每都要把伊耆药宗收集的防风之骨请出来。防风骨之大,用小车都装不下。坊间还开过盘,赌伊耆药宗用防风骨都做过哪些名药。但就医师临讲,那玩意早已经没啥药效了,就是说出来名头大而已。
祭风节开始于给防风之骨上香,结束于一场……
运动会。
是的,运动会。
这场运动会在祭风节的最后一天,仅限于伊耆药宗弟子参加。
伊耆药宗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为鼓励终日宅在实验室里、一门心思搞研究的弟子们,能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多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动一动自己生了锈的胳膊腿,从一个理论家变成实践家,伊耆药宗的祖师爷也算是煞费苦心。
伊耆药宗第一千三百五十届“发展体育运动、增强全门体质”运动会,就这样如约在小敛峰举行了。
小敛峰是丹宫辖下的一块宝山,锦天绣地,风水膏腴,却基本没人住。地方很大,又离群索居。
至于为什么丹宫放着小敛峰这么一个洞天福地不住,非要空着……因为丹宫有钱啊,穷得只剩下钱的那种。
虽然医宫有医师临,药宫有姜老爷子,但伊耆药宗最有钱的还是要属丹宫。
丹宫和药宫说来其实都是卖丹的,但药宫只专精治病救人那一套,丹宫就要杂得多,只有你想不到用处的丹,就没有他们不敢炼不敢卖的。
寻常可见的辟谷丹、筑基丹、驻颜丹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是洒洒水的小事,真正大赚的是什么考前骤然提升记忆力的拓忆丹,出门与心上修士约会的清口丹,以及……心理作用远远大于实际效用的种种美容丹(美白丹、补水丹等)。
不只女修喜欢,很多流行风气就是“颜即正义”的小界男修,也是购买美容丹的主力军。
伊耆药宗的丹宫能这么火,与姜老爷子过硬的生意头脑,自然是脱离不了关系的。先是市井小面积流传,再雇水军狂吹一拨,连话本说书里都生插硬广,什么上古四大美人之一的惊鸿仙子,就是用了伊耆药宗的闭月羞花丹,才捕获了正邪两道魁首的心,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咳,这么形容美人凄美千年的爱情故事有点过于世俗了,但至少大家都能听懂。宣传效果很直观的体现在了日益增长的销售额上。
等大家把注意力都投入到了这些虚无缥缈的美容丹上之后,姜老爷子就马不停蹄的推出了一系列市井软文。
什么“五号口脂是女修最好的朋友”、“宴会去见前男友,怎么能不吃一粒焕发活力青春的美颜丹”、“去除黑眼圈,我只信伊耆药宗,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半夜修仙了”。
这广告词传播极广,连颜君陶这种过去整日关在洞府里的标准直男都听过,因为管事在他当初归家时给他准备的见面礼很多就是这玩意儿,连颜夫人和敬真公主都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讨论一二口脂的色号问题。
更有天衍宗门下弟子,听说颜尊者这一次竟然还带队去了伊耆药宗做客,不远万里给在队伍里的师兄弟、师姐妹写信,跪求代购。
奢侈点的直接寄来一个需要上品灵石支撑的分-身石,现场跟着自家师姐妹去伊耆药宗的丹宫挑选。
因为只有伊耆药宗才能买到最划算的丹宫美容正品,买套装送小样。
颜君陶真心不是很懂这些弟子的狂热。
胆子大一点的弟子,在和颜君陶相处了这么多天后,偶尔也敢提起全身的胆子说一句:“那是师叔您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您这肤如凝脂玉做似的好底子,我也不用买这些东西回来保养啊。做个精致女修有多难,您根本理解不了。”
真.玉做的颜君陶:“……”
姜老爷子还特别热情地送了颜君陶很多:“师叔您自己不用,可以拿回去送家里的亲娘姐妹啊,或者让姐妹们送自己门里的师姐妹。”
后来据在青要门广结善缘的妹妹娘子玉说,美容丹外交大获成功。
咳,扯得有点远了,说回运动会。这个由丹宫主办,全伊耆药宗上下强制参加(至少一项)的运动会,其实更类似于趣味运动。虽然也要比出个第一第二,却很少会出现像门派大比时那样“你杀了我弟弟,我要杀了你全家”挟私报复的血腥场面。
毕竟运动会的重点是强迫死宅出门,大家只有同病相怜的份儿,很少有什么竞争心。真有那争强好胜的,其他同场竞技的人大多也都是“行行行,让你赢让你赢,开心了吗”的心态。
天衍宗弟子看热闹还嫌事不大,不解地询问热情又爱说话的龚宝宝同学:“一个运动,又能有多难?”
龚宝宝作为宗主师弟,已经自动升级为名誉长老,但仍摆脱不了上场的悲惨命运,他有气无力地表示:“因为运动的时候不让用灵力啊。”
“……哈?”整个天衍宗弟子都傻眼了,不让用灵力,那怎么玩?
龚师弟痛心疾首:“祖师爷说,说运动的时候附着灵力,那到底锻炼的是身体,还是修为?是男人,就放下灵力,真真切切地用**去拼搏。”
“那体修岂不是很占便宜?”
“重点是我们没有体修啊。qaq”伊耆药宗是个偏科偏得十分严重的门派,虽然不局限于医药丹三方面,但哪怕是其他类的修士,也都是偏文弱研究一类的,已经好几百年没招过体修弟子了。
运动会上的项目就是正常运动项目,跑步、射箭、立定跳远,还有提前就开赛了,在运动会上只比决赛的蹴鞠。
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既然只是这样普通的运动,为什么需要地广人稀?”
这个问题由龚宝宝在上场参加了三千米射箭后,为大家解了惑。虽然说是不让运用灵力,但修士毕竟是修士,身体已与凡人不同,原地一跃几米高都是家常便饭。而有些修士更是臂力惊人,参加射箭是最不累又容易的运动。
但臂力惊人,不代表了准头惊人。很多修士在斗法时射出的灵箭都是心随意动,不需要啥准头,只需要射出去自动追踪效果的灵箭就成。
普通的箭就没有这个功能了。
于是,坐在台上与兄长、道友一起观礼的颜君陶,就有幸看到了漫天箭雨乱飞,但就是射不中靶子的奇景。
当然,修士毕竟异于常人,耳聪目明,学习能力又强,射几箭,等找到了感觉,也就能够射中靶子了。
但问题是,有些人控制不住力道,射穿靶子之后,那夺命箭还会继续直飞一会儿,直逼观众席。颇有一种“要在现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随机射死”的感觉。
当然,观礼的修士都有灵气护体,这种不附着灵力的箭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这却并不能代表他们会甘心被射。
科研人员也是有脾气的,谢谢!
有些立时就不干了,骂一两句都算是轻的,还有报复回去的。那这边被报复的也不能任由对方没完没了啊,于是撸袖子就上了。一场友谊第一的比赛,经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在了比赛选手和观众的斗殴里。
龚宝宝这次有幸成为了当事人,和一个姜老爷子的真传弟子吵了起来,两人都有后台,谁也不怕谁,话赶话的就打了起来。
颜君陶目瞪口呆,侧身问他哥:“你不管管的吗?”
医师临端坐于上,微微一笑:“大家都不愿意参加运动会,本就憋着火,再不让他们发泄发泄,祖师爷的运动会就要办不下去了。”
容兮遂诧异地看了眼医师临,他什么时候有这种为他人着想的共情能力了?
很显然是因为医师临作为伊耆药宗的弟子,哪怕是个全派皆知的蛇精病,也并不能免俗,必须要参加运动会。
颜君陶举起手中一把本是用来支持龚宝宝同学的小旗,用灵力抹去了上面的“龚”字,换成了“临”:“阿兄加油!”
医师临捂胸,萌弟猛于虎啊,然后,他就留下“等着”二字,上场了。
阿兄这就给你赢下最大的奖品!